赵益宣刚刚回来,多少听说了一些前因后果,看了司连瑾一眼,没多问,先应了下来。
皇子被人拐卖这件事没人敢往外说,不过麟德帝是动了真火了,将停留原阳城的时间延迟了两天,亲自盯着查办拐卖人口的事。随行的人大多不知道其中缘故,但也看得出麟德帝的火气,没人敢出头拔毛,这两日没事做就在原阳城转悠打发时间。
麟德帝带来的人悠闲自在没什么事做,原阳城的官员就没有那么自在了,尤其是原阳太守。当今皇上登基以来,还是第一次北巡,在原阳城虽然就呆那么两天,但在皇帝面前刷个脸,对他日后的仕途自然是大有好处的,尤其是皇上还多留了一天看七夕会,他也是卯足了劲想让皇帝看到原阳城在他治下欣欣向荣的局面。
于太守还做着被皇帝夸个励精图治,明年能升官发财的美梦,特地在高阳街准备了戏台子什么的,想博君王一笑,谁知皇帝不好好逛高阳街,竟然去了平安街,更没想到一个不查,那边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于太守此时已经不求升官发财了,只求这事别牵连到他头上,别连累他丢官获罪就万事大吉了。
与原阳城官员的战战兢兢不同,在行宫里住着的官员们,除了赵益宣等统领侍卫的四处奔忙,其他人不敢触皇帝的眉头,都就在行宫当中走动。大约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恐慌,豫妃和严妃在行宫里办了一个小型的茶话会,除了随行的大臣亲眷,也邀请了原阳城官绅的家眷。
豫妃和严妃办的宴会必定是皇帝授意或者是得了皇帝许可的,陶梦阮也不能怠慢,正由雨水服侍着梳头,宁阳郡主就过来了。
宁阳郡主跟陶梦阮要好,到陶梦阮这里来也没有什么客套,在陶梦阮身边坐下,道:“你长得这么美,在好生打扮一番,司连瑾真的愿意你出去走动吗?”
陶梦阮正细细的捏着一朵珠花把玩,闻言便道:“我长得这么好看,若是不好好打扮,出去走动走动让人看,不是白白浪费了吗?”
宁阳郡主被陶梦阮这般自恋的一句话噎得不知道怎么接话,大约是头一回见到自负美貌还自负的那么骄傲的,撇撇嘴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肤浅?只有才貌并举、品学兼优才能流传千古!”
“流传千古有什么用?当务之急是那些小妖精不敢勾引我夫君才是!”陶梦阮瞥了宁阳郡主一眼,她其实一向低调,不过昨晚七夕那时见识了原阳城姑娘那般不矜持的一面,她觉得她还是得高调些叫人不敢打司连瑾的主意才是。
宁阳郡主闻言就嘻嘻笑了,道:“好在我是出了名的母老虎,我嫁到赵家之后,都没人敢多看夫君一眼!”
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陶梦阮扯扯嘴角,没有理她,将手上的珠花递给身后的雨水,收拾妥当便同宁阳郡主一道出了门。
皇帝北巡随行的女眷并不多,不过加上原阳城官绅的家眷,也聚集了一院子的人,有不少还带了家中的女儿过来赴会。这个季节正是天热的时候,行宫的花园连着水榭都搭了凉棚,用了冰,比不得在屋子里坐着凉爽,但也聊胜于无,何况大多数人的意图也不在于喝茶。
宁阳郡主在京城声名远播,到了原阳城,除了京城里来的,大多数都是不认得她的。宁阳郡主嚣张惯了,嫁了人之后收敛了一些,依然是一身的骄傲,有那看不顺眼的,脸一撇,是半点不给人面子。旁人也都知道宁阳郡主出身高贵,连带的陶梦阮都叫人有些忌惮,轻易不敢往陶梦阮身边凑。
陶梦阮和宁阳郡主同豫妃、严妃加上四皇子妃见过礼,便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不多时,一名中年妇人带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过来,道:“见过郡主、见过世子夫人!”
宁阳郡主傲气的扫了两人一眼,道:“我不认得她们,陶小阮,你认得么?”
陶梦阮暗自翻了个白眼,敢问郡主妹子,你认得的人能有几个,何况人家是原阳城这边的,你认得才奇怪。宁阳郡主那时颂王的掌上明珠,皇帝的亲侄女,性子傲一些实在正常得很,何况宁阳郡主鼻孔朝天,寻常人看都不看一眼,但相比起怜雅公主见谁都要上去嘲讽一番,已经十分可爱了。
于夫人母女两个被宁阳郡主一句话刺得脸色十分不好看,于夫人跟着于大人见过的官家夫人多了,虽然脸色不好看,但想到宁阳郡主的身份,也没有露出半点不妥。倒是随于夫人过来的于淼不满都写在脸上,被于夫人瞪了一眼,才垂下眸子,没敢说话。
陶梦阮学不来宁阳郡主那般目下无尘,带着疏离的微笑,道:“我和郡主还是头一回来原阳城,倒不知夫人和小姐是哪家女眷。”
“外子正是原阳城太守,听闻郡主和世子夫人在这边,特意过来拜见。这是小女于淼,小女年少不懂事,还请郡主和世子夫人海涵!”于夫人很快收拾好了表情,一派端庄谦和的模样道。
陶梦阮点点头,她是不喜欢跟人应酬,但不必要的时候,也不会跟人结怨,何况像这种场合,谁也没有几分真心在里面,微笑道:“于夫人和于小姐请坐。”
于夫人跟陶梦阮的娘一般的年纪,跟陶梦阮和宁阳郡主自然没什么话可以聊,而陶梦阮虽然没有像宁阳郡主一样傲气的不理人,但也并不喜欢主动跟人搭话,一时气氛有些凝滞。
当然,陶梦阮和宁阳郡主是没什么感觉得,宁阳郡主更是早就练就了一份视别人如无物的本事,一面喝茶吃点心,一面同陶梦阮说话。于夫人今日却不是单纯出来游玩的,七夕会上出了人贩子的事,首先当责的就是于大人这个原阳太守,她今日来其实是想趁着这个机会打听一下消息。
于夫人知道这件事由赵益宣在查办,便是妇人不会多问官场上的事,作为妻子,宁阳郡主总能多知道一些事情,就算不行,陶梦阮跟宁阳郡主交好,也能从中得知一二。于夫人不指望能得到贵人相助,但至少搞清楚那几个人贩子究竟怎么惹到皇帝头上去了,以至于麟德帝暂且放下了北巡的行程,要彻查这件事。只是如今虽然如愿见到了人,可这两人一个骄傲矜贵,一个温和疏离,并没有什么平易近人的特质,何况她这个年纪,一时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暗地里捏了于淼一下,示意于淼同两人说话。
于淼有些不服气,心里对陶梦阮和宁阳郡主既是羡慕又是嫉妒,宁阳郡主也就罢了,人家出身宗室,她无论如何都比不上,可陶梦阮也不过是四品巡抚家的女儿罢了,比她父亲也就高了一级,怎么就那么好命做了靖国公府的世子夫人,等将来世子承爵,那就是正一品的诰命夫人。可她家祖籍是河南的,在京城也没有什么富贵亲戚,便是她父亲能更进一步,也不可能为她在京城寻一门好亲事。
于夫人见于淼不说话,侧目瞪了她一眼,于淼想起出门前于夫人对她说的话,才开口道:“陶姐姐和郡主从京城来,不知道京城的七夕节与原阳城可有什么不同?我还是几年前去过京城,也没赶上七夕节,只听说京城的七夕节十分热闹呢!”
“七夕节不都是那个样子?”陶梦阮还没有说话,宁阳郡主就忍不住吐槽,“来来去去还不就是那些,那天七夕节,高阳街还摆了个戏台子,占了老大地方,搞得整条街都吵吵嚷嚷的,还是司表哥有先见之明,带你去平安街那边,高阳街这边没意思透了!”
“……”于夫人母女两个脸色顿时不好看了,原阳城自然比不得京城那边,高阳街这边的七夕会学的京城那边的形式,但不如京城人多热闹,也是麟德帝说要留下看七夕会,于大人这才匆忙搭了戏台子,试图让七夕会办得热闹一些。当时于大人还为这个点子沾沾自喜了好些时候,没想到现在直接被人指成败笔。
陶梦阮倒是听说了一些,于大人的做法其实也无可厚非,就相当于上层的领导要下来视察了,底下的自然要想法子好好表现一番,毕竟关系到升官发财的大事。只是大约时间太过匆忙了,加上客观条件的限制,反倒弄巧成拙。陶梦阮并不想看于夫人母女的尴尬秀,瞪了宁阳郡主一眼,向于夫人道:“我和世子去了平安街,那边倒是有些特别的风情,就是好好地七夕会上,又是走水、又是闹出人贩子的事,想来治安是差了些。”
于夫人在原阳城的贵妇圈子里也是长袖善舞的人物,陶梦阮只随口一说,她也明白了些,这事多半与那走水和人贩子有关,不敢再深问下去,道:“这是老爷疏忽了,只是实在没想到七夕会年年都在办,偏巧今年就出了这样的事,还请世子夫人在世子面前替我家老爷美言两句才是。”
陶梦阮听到这话,便没有什么多说的心思了。这话什么意思,七夕节年年都有,往年没有事,今年他们来了,就出事了,所以不是于大人这个地方官做的不好,而是他们运气不好,将不该来的都招来了?
“听说那戏台子是于大人特意搭的,有那空闲搞这种面子工程,于大人还不如好好打理治下,连城里的治安都打理不好,还有脸要我们说好话?”宁阳郡主确实不懂得太多弯弯绕绕,但不代表听不懂这种曲折的语言,还要她们说好话,多大脸!
于夫人被宁阳郡主毫不留情的一句话说的下不来台,宁阳郡主却不等她组织好措辞,直接拉着陶梦阮走了。两人换了个地方坐下,陶梦阮觉得,认识宁阳郡主久了,她是越来越像一朵白莲花了,她也很想发个火、立个威什么的,奈何宁阳郡主实在比她冲动多了,习惯了先思而后行,她实在赶不上宁阳郡主这样的行动派。
“你又想说我什么?”宁阳郡主瞪着眼看陶梦阮道。
陶梦阮噗嗤一笑,道:“你都明白,何必每次都要我说你?”
宁阳郡主叹了口气,道:“我都习惯了一言不合跟人翻脸了,实在是改不过来了啊!”说着又高兴起来,道:“我父王说了,我是他女儿,是赵家媳妇,有那资格嚣张,堂堂郡主若是什么都要畏畏缩缩的思来想去,那才叫人笑话!”
好吧,人家爹人家夫君都这么说了,她还能说什么?陶梦阮摇摇头也没有劝她,只提醒道:“你也要知道个度,便是颂王爷再宠着你,真要做错了什么事,还是你自己吃亏。”
宁阳郡主这回没有敷衍,若是前世,她当然不会将这种话放在心里,那时她名声坏到了极点,又是低嫁了岳家,她素来都是不可一世的模样。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人惋惜她许了岳临风一个死了未婚妻又牵连许多是非的,到了后来,大约是她胡闹太多了,人家还觉得她高攀了人家岳临风。今生她自然不会像前世一样,她是郡主,是颂王的掌上明珠,她任性可以、嚣张可以,但该有的品行,该有的气度她都会有。
于夫人母女在宁阳郡主这里碰了钉子,其他想要巴结的一时也歇了过来说话的心,两人说这话,突然响起一阵叮咚琴声。
陶梦阮和宁阳郡主顺着声音看去,豫妃和严妃前面,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女正素手抚琴,碧色的衣裙夏日里带起一阵清凉之意,一时吸引了许多人侧目。
“是原阳司马吴大人家的姑娘,听说与严妃娘娘家还有远亲,昨日就到行宫里住着了。”小雪机灵,行程推延了之后,便多打听了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陶梦阮点点头,心里了然,细细看去,这位吴小姐果真长得极美,一张脸妖而不媚,碧色的衣裳更衬得肌肤胜雪,抚琴之间眉目专注,并没有顾盼神飞之色,但认真的模样更博得了许多好感,想来不仅仅是来见见世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