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珑随叶钟氏走进清王府的正堂时,看到那儿已坐着不少人,一脸严肃的清王夫妻在首位坐着,下首左边坐的是九王爷,他旁边坐的是霍周氏与霍堰母子,至于右手边坐的居然是叶秦氏与站在位置前的叶蔓籽。
这太出乎叶钟氏的想象了,这老妖婆带着叶蔓籽出府也没有与她知会一声,可见瞒得有多紧,她的手紧攥着帕子,死死地的盯着自家婆母看。
“侯夫人。”林珑适时地扶着她的手臂,低语唤了一声。
叶钟氏这才回魂,看到她脸色镇定,心下赞许,这才轻拍她的手背,昂着头迈进门槛之内,上前给清王爷夫妻与九王爷见礼,这才坐到女儿叶蔓籽的身边。
林珑在行完礼后,很自然地站到了叶钟氏的身边,因为这正堂的椅子坐满了人,并没有给她留下多余的位置,看来是打算一来就给她下马威,她倒也不惧怕,尽管落落大方地站着就是。
清王爷一看到人到齐了,顿时不客气地看向林珑,“这位就是你们叶家未来的长孙媳妇?”
叶钟氏神色如常地应道:“正是,不知道王爷唤我这未来儿媳前来有何指教?”
清王妃轻拍脾气要上的王爷,神表平淡地道:“小女被马蹄踢中一事,林姑娘当时在场,还想问问林姑娘那会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小女会受如此重的伤?”
她可不会为一庶女担心,看到丈夫宠爱的庶女往后变成了瘸子,她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代为出头?只是这面子上也要装一装,不然丈夫怕是要指责她,不过问话林珑的时候,她的态度温和很多,并不见咄咄逼人之势。
清王爷重重地冷哼一声,妻子说他的暴脾气最好收敛,现在无凭无据的,如何能指责襄阳侯府未来的长孙媳妇动了手脚?这不是要与襄阳侯结仇?只不过不妨碍他怒瞪向林珑。
叶钟氏转头轻拍林珑的手,“别怕,有什么就直说,这里还有我。”
林珑并不惧怕,此时对于叶钟氏的维护还是颇为感动,点了点头,上前道:“当日小女子下了船,因为籽姑娘受了惊,小女子一直护着她走到马车旁……”
她把过程说得一如当日发生的情景,并没有添枝加叶,神态磊落,哪有半点心虚?
这些情况清王夫妇早已听了好几遍,与自家下人的回忆差不多,可见林珑是没有说谎的。
“本王问你的是马车为何突然冲向本王的女儿?”清王爷当即怒声问道。
林珑一怔,随后也有几分茫然地道:“小女子不知道啊,小女子同样也是受害人,那匹马是因为什么冲向小女子的,小女子一概不知道,正等着九王爷禀公查明真相,好让那背后害小女子的人现身……”
“你是说有人要害你?”叶钟氏抓到关键词,当即就问。
林珑点了点头,“应是吧,小女子当初是这么想的,可后来这马又改了方向,故而又不敢太肯定。”一副颇有几分迷惘的样子。
“你这分明是在说谎,你因为嫉恨香玉,所以暗中下绊子要害她,是也不是?”霍周氏跳起来指着林珑开始栽赃。
“绝无此事,小女子为何要嫉恨霍姑娘?她非要情倾小女子的未婚夫婿,小女子也没拿她怎么着,更没有当众恶言相向,哪怕小女子的夫婿对于她的自作多情很是困扰,但也念及往日的交情而不让霍姑娘难堪,这样还不算宽容大度?哪来的嫉恨?”
霍周氏看到林珑那副她无理取闹的表情,顿时气得要吐出一口老血,这女子太可恶了。
叶钟氏看了眼霍周氏,“霍老夫人,你为了你那个孙女一而再,再而三地找我们的麻烦,我们也不计较了,可现在你要把脏水泼到我们的头上,那是万万不可之事……”
“放肆,这是临沂伯府老夫人,你这是什么态度?”叶秦氏朝自家长媳怒喝。
“婆母息怒,儿媳妇也是据理力争罢了。”叶钟氏也是半步不让。
叶秦氏握紧茶盏边缘,对于这个一再忤逆她的儿媳妇那是深恶痛绝,只是在外人面前还要顾及那面子,看了眼林珑,“这事是林姑娘之事,你最好少插口。”
这话一出,林珑顿时眯了眯眼,这老太太是要把她排除出去,这是不是表明她打算毁婚?再看了眼霍周氏淬毒的眼睛,她的心底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嘴角挂着一抹冷诮的微笑。
叶钟氏反倒是气极,这婆母想得倒好啊,这分明是要把林珑白白送给霍家与清王府出气,八成是要把那废人给她儿子当媳妇,亏她还是一个祖母。据她所知,霍香玉伤得很重,京城的人都私下流传说她很可能不能生养,这不是恶意的诅咒,而是据那伤势得出的结论。
如果她的儿子娶了霍香玉,那么长房将无嫡长子,将来这侯爵只怕也轮不到她的小儿子旭融,直接就会是三房的囊中之物,这个老妖婆打得如意算盘。
她是越想越觉得浑身冷得彻底,这个婆母是她见过最恶毒的人。
“林姑娘是我未来的儿媳妇,我不护着她,谁还能护着她?我这张脸到时候还要不要?再说我还指望她成亲后给我添个大胖孙子。”她说这话时,刻意看向霍周氏与霍堰,表明她是绝不会要他们家那个废人。
京里的流言霍周氏自然也听闻,私下里更是怒不可遏,哪个心眼如此坏的人这样传她的孙女儿?一句废人就算了,居然还说她的孙女儿不能生,这是要把人往绝路上逼?女人不能生,有再好的家世也是枉然。
霍堰抬眼看向叶钟氏,“那是襄阳侯夫人的选择,我们无权干涉,但是小女伤势如此重,却不能不讨要一个真相。”眼睛瞟向叶蔓籽,“我们要不要听听贵府姑娘的口供?”
叶钟氏一听,神情紧绷,立即看向小女儿,暗暗施压,如果这丫头还要胡口乱说,事后她绝对会放弃她,一个无药可救的女儿,她再浪费精气神也是枉然。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叶蔓籽。
叶秦氏挑衅地看了眼大儿媳妇,温声细语地与孙女说话,“籽姐儿莫怕,把对祖母说的话当众再说一遍,万大事还有祖母给你撑腰。”
林珑看向叶蔓籽的目光倒是十分坦然,都到这田地了,她也不太担心叶蔓籽的供词会对她不利,凡事要讲证据,她没有杀霍香玉的动机与证据。
叶蔓籽看了看暗中施压的生母,很自然地瞄到林珑那平静的面孔,这会儿她有点看不懂林珑了,她不担心吗?随即长姐那番话涌上心头。
“……我们不会永远宽容你……”
这话让她心头一紧,有时候过于放肆,也是缘于家人的纵容与一次次的包容,哪怕她忤逆生母,给长姐下上吐下泻的药,心底也是知道无论如何她们都不会抛弃她。
只是这种笃定,到了现在却是变得不太确定,似乎这一次如果她再不识好歹,她们就真的要抛下她了,她忍不住心慌。转回头之时,看到祖母眼里的光芒,她也不是傻子,这两天没少私下里观察这个祖母,果如长姐所言,她似乎并不是真爱她。
譬如她撒娇要吃不利伤口痊愈的食物,身边侍候的嬷嬷都会拦着,祖母却是笑嘻嘻地说,让她吃,只要她开心。
以前她以为这是祖母的关爱,后来却忆起幼时长姐生病时,母亲从不会过份地纵容长姐,一切要以长姐的身体为重。
那会儿才知道祖母这么做并非是真的爱她,她闯下的祸,往往受罚的都是母亲。
“是,祖母。”她用很平常的声音回答。
叶钟氏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眼女儿,眼睛一闭转过头去,她就当少生一个罢了,往后她是生还是死,她也管不着她了。
林珑倒没有失望,两眼仍旧停在叶蔓籽的身上。
叶秦氏脸上微微一笑,这个孙女尽在她的掌握当中,抬头鼓励地看了她一眼,再与霍周氏对视一眼,这回双方看来是要达成协议了。
她淡定地喝起了茶水。
叶蔓籽道:“当日下了船后……”所述与林珑所言差不多,“……至于那马为什么发疯,我也不知道,当时若不是我哥与林姑娘护着,只怕我已经死得不能再死,早就吓傻了,半天回不了魂,林姑娘与我自然是一样的……”
叶秦氏差点被茶水呛死,只能睁大眼睛看向自家孙女。
叶蔓籽伸手轻拍叶秦氏的背,“祖母慢点喝,孙女儿都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了。”
她一副要表扬的样子,眼睛亮晶晶地看向自家祖母。
叶秦氏恨不得把她扔到爪哇国,都要气得吐血,哪还能表扬她?贱妇生的女儿果然也不是好东西,她在心里骂着。嘴上却道,“籽姐儿,你昨儿好像不是这样与祖母说的,你好像是说霍姐姐好可怜……”
“霍姐姐当然可怜了,现在都成残废了,只是再可怜我也不能说假话啊,霍姐姐就算残废了也念念不忘我哥,我这当妹妹的也想要吃醋了,以前的霍姐姐是好,可现在残废了啊……”
“你给我闭嘴。”霍周氏听不下去,一开口连说几个残废,生怕别人不知道啊,这个词最近听得太多,她早已忍无可忍。
“我说的是事实,谁家愿意要个残废的儿媳妇,走不能走,只能躺床上要人侍候,这残废就是残废……”叶蔓籽仍旧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低语着,心底却是恨死要她背黑锅的霍香玉,若不是毒酒事件中她是帮凶,现在早就抖出来了,现在还不赶紧说几句残废来泄愤?
霍周氏与霍堰的脸上青筋凸出,这个死丫头能把人气死。
“籽姐儿!”叶秦氏低喝孙女,她怎么越来越蠢?
叶蔓籽噘着嘴不再说话了。
九王爷却是喷笑出声。
霍周氏与霍堰母子俩敢怒不敢言地看了眼九王爷,笑话一个姑娘家是残废就厚道了吗?
清王妃拿帕子掩住口阻止自己笑出声,果然残废这词是真好啊,她家那庶女是瘸子,不也是残废吗?瞟了眼丈夫,也罢,一个瘸子还能得宠到几时?等她失宠了,还不是任由她拿捏?她会“好好”地给她挑门好婚事,残废也该有残废的日子要过,帕子下的嘴角微微一扬。
此时的叶钟氏却是一脸惊讶地看着女儿,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精明了?
林珑感到叶蔓籽偷偷看过来的目光,朝她微微一笑,之前那一番话出自这一向糊涂的叶蔓籽之口,她既惊讶又感到好笑,那番话够膈应人了。
霍堰再度道:“这不算,这是她们串好的口供,明明是这姓林的姑娘对我女儿不利……”
“霍伯爷太抬举我了,小女子自问没这本事对令千金不利,论财论能力,霍姑娘远远在我之上。”林珑正面回击,“凡事要讲证据,不是凭伯爷的主观臆测就可以的。”
“我迟早会把真相给找出来的。”霍堰怒瞪林珑,对于妻子这女儿,他是深恶痛绝,一看到她,就像看到绿帽子在头顶上罩,“你别得意……”
“真相是吗?自然会给你们一个真相的。”一道爽朗的男声响起。
众人吃惊地看向的进厅的方向。
一身磊落白衣的叶旭尧踏进这厅堂的时候,众人微微吃了一惊,没想到他会过来,虽然他也是当事人之一,但大家都有意无意地忽略了他。
霍家想要这人当女婿,清王爷知道他是皇帝宠信的臣下,自然不会拿他怎么样。
“叶御史这话是什么意思?”九王爷第一个问出声。
“自然是杀人的真相。”叶旭尧看向脸色大变的霍堰,“有些话要说清楚才好,省得有些人胡乱泼脏水,到处栽赃,混淆视听,贱喊捉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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