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周氏看了眼装傻的叶秦氏,冷冷地道:“叶老夫人,我也不与你多废话,你想要保住你家爵位,堵住我家的嘴,法子不是没有,让我的玉姐儿嫁给你家长孙叶旭尧为侧室吧。”
嫡妻的名头是占不了了,毕竟林珑已经正式嫁了进来,平妻那是商人的玩意儿,一般这样的豪门大家是不会同意双妻并立的,那就退而求其次为侧室,霍周氏在这一点上想得还是极通的。
霍周氏面色大变,大房的叶钟氏有这把柄在手是不可能会同意娶霍香玉当儿媳妇,再说自个儿也不是不想要娶个废物进门让人背后耻笑。
一旁的三夫人叶肖氏也是脸色大变,万万没想到霍家会在背后发难,更没想到的是霍家掌握了不少她与丈夫做的勾当的证据,如今该怎么办?这些日子本就吃不香睡不好,现在更是忐忑起来,“婆母,就应了霍老夫人的吧。”
反正娶那废物的是大房,不是她的儿子,牺牲别人,她没有半分不舍。
叶秦氏瞪视一眼这不长进的三儿媳妇,就算她肯,也要大房点头才行啊。
“听听,你的三儿媳妇都应允了,你还要想什么?大房的钟氏不也是你的儿媳妇,你这婆母说的话难道她会不听?叶老夫人,左右不过是你一句话,应了声大家都能得好岂不是皆大欢喜?”霍周氏叹了口气,“原本依我的本意是万万不舍得将香玉嫁进你叶家,无奈她这丫头是死心眼,认准了死理就改不了,我想想为了她委屈一次罢了,我们两家化干戈为玉帛,世代交好。”
这样一番话是万分膈应叶秦氏的,什么叫她们委屈,一个双脚不能行吃喝拉撒睡都要靠人的废物,非但如此,那肚皮也是生不出孩子的,搁哪都有嫌?他们叶家又不是专收垃圾?
但一想到最为疼爱的三儿子,她也就硬气不起来,谁叫有把柄握在人家的手里,“此事我还要与大儿媳妇相商,毕竟……”
霍周氏突然笑出声,“叶老夫人,你这是在敷衍我吧,你是婆母,只要你答应了,她区区一个叶钟氏敢不应?莫非你这老夫人这么快就成了摆设?如果是,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我也该回去让我儿写奏折,相信皇上看到这奏折会十分震怒的。”说完,她示意侍女扶她起来。
以退为进,她就不信对面那个老虔婆会无动于衷?
果然,霍周氏才走几步,叶秦氏忙起身唤住她,“且慢。”
“叶老夫人还有什么指教?”
“这桩婚事我应下了,霍老夫人且坐下,我们谈谈婚事事宜。”
霍周氏听到叶秦氏的话,这才脸上含笑地重新坐下,“这样不就好了,我们做亲家总比当仇人好。”
叶秦氏打落牙齿和血吞,忍着怒火也重新坐下,这霍家人忒不要脸面了,不管如何,先稳住霍家再谋对策。
三夫人叶肖氏看到这里,心下才感稍安,只要婆母施压,相信大房应该不会不听?
权府。
林珑在摆午膳的时候没见到权英姿,忙拉着大舅母权吕氏低声细问,“怎不见英姿表姐?”
一提到女儿,权吕氏的脸色难看起来,“她正受罚呢,等过了罚期我再放她出来,珑姐儿,难为你惦记她,但这会儿她是不好出来与你会面。”
受罚?
林珑的脑袋“轰”的一声,她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不用权吕氏细说,她也能猜到权英姿受罚的原因所在,没想到纸最终还是包不住火。
“大舅母,可是因为英姿表姐有了仰慕的人?”
权吕氏吃惊地看向林珑,“你怎么知道的?”随后叹息一声,“这事我本不想多言,毕竟事关姿姐儿的闺誉。唉,我在她的卧室里面发现了些淫诗浪词,问她是谁写的,那个丫头死活不说,非但如此,还不让我将那些诗词烧去,你说,我能放任她再继续沉沦下去吗?”
林珑苦笑了一下,这事她推无可推,想必权吕氏这大舅母发现的是郑华翰写来情挑权英姿的诗词,估计大舅母审问的语气很生硬,权英姿这表姐才会什么也没不说。
至于这个挑明的人,很明显就是她,权英姿的对抗,郑家的等待,如今都在指望她。
“大舅母,这事我待会儿再与您细说……”
“珑姐儿,你真的知道我们英姿是与何人私订终生?”
权吕氏立即拉住林珑追问,这是她最在乎的事情。
林珑看到她的表情很着焦急,这会儿不好再隐瞒,低声道:“大舅母还记得我那门义亲吗?”
权吕氏点点头,对郑家并不陌生,当然也不算熟络。
林珑叹息一声,“这事归根到底还是要赖我,英姿表姐因我结识了我那义姐,她与郑二姐的私交甚笃,一来二往地,自然与郑家的人相熟。”顿了顿,看到权吕氏要追问,惟有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有位义兄,因为送我进京成亲,所以与英姿表姐应有接触,我估摸着英姿表姐仰慕的应是他。”
终于把心头的大石头搬了出来,她顿时松了一口气,不过这会儿说出这个秘密,她倒是坦然了许多。郑华翰操之过急了,也做得过多,如今还被权吕氏抓到了把柄,但凡这亲娘为女儿多着想一点,必然不会同意这门婚事。
哪怕丈夫开解过她,私心里她还是颇为反感郑华翰的所作所为,这般算计姻缘,将来万一她与权家有个好歹,只怕英姿表姐就算为郑家生了一窝小子也没用,郑家人势利的一面必会展露无遗,受伤害的只会是自家表姐。
义亲和真正的亲人自然区别,她又不是手指拗出不拗内的人。
果然,权吕氏咬紧一口银牙,冷冷一笑,“一个会在背后写些不入流的淫诗浪词情挑不懂事少女的人,会是值得托负一生的良人吗?姿姐儿涉世不深不懂,我这吃过的盐比他吃过的饭还要多的老人,有什么不明白的?就凭背后耍的这一手,我岂能将女儿嫁与那等中山狼?”
林珑的心下是颇为赞成大舅母这番论调的,还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啊,面上有几分自责地道:“还是要赖我,要不是因为我,英姿表姐也不会与我义兄相识……”
权吕氏为人并不小家子气,更不会迁怒于人,此时握紧林珑的手,“这事如何能怪得了你?人家盯上了我家姿姐儿,就算没有你,只怕也会想出别的法子来。珑姐儿,别说这般自责的话,我这当大舅母的不会乱想……”
林珑仔细打量权吕氏的神色,看她的样子是真的没有怪她的意思,这才彻底松了口气,“大舅母……”
权吕氏拍拍林珑的手以示安慰,“这事你不要插手,别因为我与你那门义亲起冲突,不过珑姐儿,你这门义亲还是能疏远尽是疏远,他们能找上你结义亲,想来也是怀有目的的。”长叹一口气,“都怨你娘,当初为你爹守下去多好,不然也不会让你去结什么义亲。”
一说起这个,林珑的眼眶顿时一红,当初与郑家结义亲,她就知道有利有弊,天下没有白吃的午膳,为了出阁时能有个娘家人主持以及身份不遭人诟病,这义亲在当时是必认不可的。
权吕氏看到林珑红了眼眶,眼里也有几分泪意与内疚,她与丈夫其实都是帮凶,当时伸一把手也不至于今天这局面,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你们俩在那儿嘀咕什么,还不赶紧过来入席?”权萧氏看到大儿媳妇与林珑站在门口说个不停,声音又小不让人听闻,心下大为不满。
权美环看得一脸羡慕,她也想要与女儿说几句私密话,终因女儿那疏离的态度而不敢轻易开口,抽帕子按了按眼角又要流出来的泪,如今终是体会到里外不是人是一种什么滋味。
霍家不认可她,丈夫日渐疏离,亲生儿女又与自己形同陌路,这每一桩都可以剜权美环的心,更合适叠加起来,她的心日夜受煎熬,短短的一段日子瘦得厉害。
权萧氏看得很是心疼,所以当林珑过来时,她直接就安排了林珑坐到权美环的身边,给她们母女制造机会,如今不用丈夫再骂,她也开始后悔不已,当初真是猪油蒙了心才会让女儿嫁到霍家去。
林珑坐了下来,看也没看一眼意图讨好她的权美环,过尽千帆皆不是,伤害已造成,岂又是一句对不起可以化解的?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把那份亲情糟蹋在地,如今又能怪得了谁?
这一顿膳食,林珑吃得坦然,惟有权英姿食不知味,偷瞄了女儿冷肃的侧颜,她只能在心下一千零一次地叹息,这大错已铸成,苦果只能自个儿品尝。
权萧氏看得心急不已,几次想要开口化解母女的恩怨,都被林珑把话带到一边去,终是没再能再说出和解的话来。
膳毕,林珑提出要去看一下权英姿,权吕氏对外的说辞是权英姿感染了风寒见不得风,并没有将女儿私订终身的事情嚷得天下人皆知,所以林珑这么一提,没人有反对意见。
林珑才随权吕氏走到外面的回廊,权美环就追了上来。
权吕氏看了眼这姑奶奶,还是拍拍林珑的手先行一步,让权美环得以与林珑私下说几句。
林珑转头看向别处,哪怕与生母走在这回廊上,却没有谈话的兴致。
“姑爷对你可好?”权美环受不住这沉默,开腔就问道。
“很好。”林珑机械般地回答。
权美环听闻,再侧头看了看女儿的面容,似不在说谎,这才安心,“那就好,我怕叶家的人因你家世不显而欺侮你,显然姑爷是个好的……”
林珑不想听她说这些,停住步子看她,“这些与霍夫人并没有关系,再说我的夫君不疼我还能疼谁?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无知,抱着个聚宝盆也不自知,还非要把那泥罐当成宝。”
权美环的脸色煞时变白,双眼似含着泪般委屈,“你……你这是怨我……”
林珑并不因为她的柔软而心软,“我是在替我爹不值,这世上再没有比我爹更好的丈夫了。回去告诉你的继女,别再耍心机,我的夫君说过这辈子他只要我生的孩子,她就算处心积虑地嫁进来,我也只会让她守活寡。霍夫人,我不是你,我珍惜这段缘份,也要为我的子女守住这份家业,所以,你别再白费心机……”
权美环地眼睛睁得大大的,心下一喜一悲,喜的是女儿与女婿的感情比她能想象的还要好,悲的是自己在女儿心目中居然是如此这般的形象,看到女儿要走,她忙拉住,“珑姐儿,你要信娘,我不再会为霍香玉谋什么了,无论我做再多,她也不会领我的情,只会把我往死里踩,娘是真的觉悟了,你……你就别怨娘了,好吗?”
林珑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这番话如果换成她是决说不出口的,毫不留情地抽出自己的衣袖,“霍夫人,你真是天下第一号的自私鬼,你因为讨不到继女的欢心所以心死站在我这边,你以为我会心软与感动?由头到尾你还是为了你自己,如果今天她霍香玉说只要你能为她达成心愿,你必定又要赴汤蹈火吧?”
权美环怔怔地看着林珑冒火的大眼,“不是,不是这样的,珑姐儿,你误会我了……”
“我听到的就是这样。”林珑压抑不住自己的怒气的怨恨,“你就不能站在我的角度想想,你不喜欢有小妾,难道我就喜欢了?你不喜欢庶出的低贱子,难道我就喜欢了?我的孩子才是你的血缘至亲,只要将来他们得知,他们的外祖母曾经想要他们成为庶出的,只怕他们也会心生怨恨的。”
权美环苍白着脸色步步后退,揪紧胸口的衣襟用手撑在红柱子上,哽咽道:“我……我没想那么多……”
林珑深呼吸一口气抑住自己的怒气,这是在权家,今天这番话只怕已经有人在权萧氏面前学说了,说多无益,转头冷淡地看着脸上没有血色的生母,指着一旁的侍女道:“上前去扶你们姑奶奶回去用药。”
语毕,她不留情地抬脚就走。
“珑姐儿……”权美环一个箭步上前拉住她的手哀求她。
林珑将她的手拨下,“你想要我背一个弑母的名头?还是说你想要将我置于不孝的境地?如果你还有点为人母的良知,那就给我松手,赶紧去治病。”
这话权美环驳不了,她只能愣在原地看着女儿头也不回地远去,最后喉头的腥甜气息再也压不住,吐了一口血,身子往后一倒昏了过去。
“姑奶奶?”
林珑听到身后侍女的惊呼声,也只是步子顿了顿,并未回头,权美环死不了,她深信祸害遗千年,她九泉之下的爹只怕还不想见这发妻。
果然,在她到达权英姿的闺房前,等在那儿的权吕氏还是与她道:“你娘没大碍,不过你也真是的,她就算有错,也是生你养你的娘,母女俩何来如此深的隔夜仇?”
林珑不意外权吕氏得到消息,“大舅母,我也想对她好点,可我做不到,我终不是圣人。”
权吕氏也知道要林珑原谅权美环是强人所难,最后只是叹息一声不再相劝,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这是权美环一手促成今天这局面的。
林珑推门进权英姿的闺房,看到一向开朗的权英姿脸色憔悴,抱着一叠信纸不放,看来是与权吕氏寸步不让,“英姿表姐?”
权英姿看到她,立即起身上前握住林珑的手,惊喜道:“表妹,你来了?”
林珑扶她坐下,给她倒碗茶,“表姐,你这是何若来哉?”
“表妹,我没想到娘会这么卑鄙搜查我的信件,这次只怕因我之累,你也被我娘责骂了吧?”
“没有,大舅母很是明事理……”
权英姿听到林珑这番话,鼻子冷冷一哼,“她明事理?明事理就不会将我关在这儿,表妹,她什么也不知道,我与郑公子情投意合,难道不比随便嫁一个人强?”
林珑皱紧眉头,“表姐,父母哪有不爱子女的?她反对自然有反对的理由……”
“表妹,我没想到你会如此迂腐?”权英姿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你与姑姑能据理力争,为什么不能站在我的角度想一想?我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有错吗?”
“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没错,但表姐,这是两码事不能混为一谈……”林珑沉声道,她的情况与权英姿不同。
权英姿冷笑道:“针不刺时肉里哪会知痛?表妹嫁得如意郎君,我自然是恭贺,只是没想到你也与别人一样,眼红我找到了心悦之人,亏我还把你引为知己,当成我的挚友,还想着等你来帮我争取一把,原来你由头到尾都不想我嫁得好,你真自私。”
这番话让林珑全身如浸冰窖,没想到权英姿固执起来会是这个样子的,“表姐,你真的想多了,我为何要眼红你嫁得好?你是我表姐,是我的血缘至亲,我替你高兴还来不及……”
“那好,如果这是你诚心说的话,那就证明给我看。”权英姿咄咄逼人道。
林珑摇头,“表姐,婚姻不是儿戏,你需三思才好,而且大伯母反对必有她的理由,你就听听她的话,好好细思,你也是能发现哪儿不对劲的?”
“你给我出去!”权英姿站起来指着大门喝道。
林珑的神色一黯,这情况比她设想的还要糟。
“林珑,从今儿起,我与你绝交,往后你不再是我好姐妹。”权英姿笑得凄凉,话语却是发狠,郑南珠跟她说林珑嫉妒她的话,她当时还不信,为此还骂了郑南珠是小人,可如今听到这表妹的所言,心下不得不承认,郑南珠没说错。
若非嫉妒,若非眼红,林珑凭什么来阻挡她的姻缘?无非就是怕她嫁得比她好,郑家人口简单,南珠又与她好,远不是叶家那错踪复杂的家事能相比的?再说她父母双全,出阁必定风光过林珑,她连个亲母主持也没有。
郑公子眼下是不及叶旭尧风光,但假以时日,郑华翰必定会有所作为,给她挣顶凤冠霞帔不成问题,她的好日子还在后面。
林珑看到震怒中的权英姿没有理性可言,她也不计较她这一会儿的气话,拉下她指着大门的手,“表姐,我们有血缘关系,不是一句绝交就能真的老死不相往来,再说我与郑公子还是义兄妹,这关系也断不去的,说这样的话,你幼稚不幼稚?”
权英姿确实说的是气话,不过如今看林珑说话温柔,她又发作不起来,只能梗着脸把脸撇到一边去。
“表姐,你也别太着急,婚姻大事总须父母点头才行,聘者为妻奔者妾,这是古老的教训……”
“不用你说这道理,我懂。”
权英姿仍旧脸色没有和缓,这大道理谁不懂?她还不至于傻得与郑华翰私奔,该她得的嫁妆她一样也不会放手。
林珑得了她这句话,终于放了一半的心,思忖一会儿,“英姿表姐,我想过了,你说得对,是我不理解你们,大舅母那儿我去替你说说情,虽然不知道有没有效果,但也好过一句话也不说……”
权英姿听了林珑这话,脸色微红地握住林珑的手,“表妹,我那是气话,你别往心里去,我只是……”一时间说不下去,只能哽咽地抹起泪水。
林珑拍拍她的肩膀,“我都晓得的,表姐,你别难过,船到桥头自有路,大舅母一时接受不了才会这般,你看你这两天憔悴得可以。”抽出帕子给自家表姐抹泪,“饭可要好好吃才行,不然憔悴了难看了,吃亏的还是自己。”
权英姿这才堪堪止住泪,猛点头道:“我都知晓的,表妹,这事你真的要站在我这一边帮我。”
林珑郑重地点点头。“不过表姐,你也得应我一事?”
“何事?”
“在婚事未定之前,你千万不能与我义兄有身体的接触,一定要顾忌自己的闺誉,例如上回当着众人的面挟菜的行为不能再有,你可做到?”。
权英姿看到林珑严肃的面容,原本脸色酡红的她这会儿也顾不得羞怯,同样郑重地点头,“那是当然,这点道理我还懂。”
林珑看到稳住了权英姿,这才脸色缓和下来与她说了一会儿话,然后才转身出去。
在外间等得焦急的权吕氏一看到她,忙问,“她如何了?”
“大舅母,我们到别处说去。”
权吕氏看了看这环境,二话不说的带着林珑到那偏房去,还把所有的下人都遣了出去,免得有人碎嘴。
“她可听劝?”
林珑摇了摇头。
权吕氏一脸怒容,“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珑姐儿,这事你别再搀和,回头我再去说她,把利害关系跟她说明白……”
林珑还是摇摇头,拦住权吕氏,“大舅母,现在说再多也没用,英姿表姐都听不进去,依外甥女所见,这事我们与其堵不如疏……”
权吕氏看着林珑闪现精光的眼睛,“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再剧烈反对引起表姐的逆反心理,大舅母不松口但也别骂得太狠把事情搞僵,”顿了顿,林珑方才再道,“这事情的根源在郑家身上,解铃还须系铃人。”
权吕氏不是傻瓜,人家看上她女儿什么心下清楚得很,“你是要?”
林珑苦笑着与权吕氏道:“除了这法子我也想不出别的,只怕到时候英姿表姐要伤心一段时间了。”
“伤心一段时间总比一辈子强。”权吕氏咬牙道,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将女儿嫁到那样处心积虑的人家,背后勾引人家清白的女儿这般下作的手段都使得出来,往后指不定要变本加厉。
“有大舅母这话我就放心了。”林珑松口气道,“现在我算是稳住了英姿表姐,她知道分寸,相信不会做出有损闺誉的事情。”
权吕氏叹气道:“我现在就开始为她物色人家,原本想着多留一段时间在自己身边,现在是女大不中留,她比你大数月,今年订亲也合适,明年我就送她出阁。”
林珑知道权吕氏是不希望女儿过早地为人妇,毕竟在家当女儿与到别人家为媳那是两码事,不似她,早早嫁为人妻。如果她爹还健在,不拖个十六七岁,她是不会出阁的。
大顺朝富贵人家的女儿出阁也多在十六七岁的年纪,只有家贫的才会早早将女儿嫁出去换笔聘资,不然哪会要掌上明珠早早吃苦?
与权吕氏在这方面达成统一意见之后,她这才再度到外祖父的院子去。
叶旭尧是留在权衡在这儿陪他这老者用膳的,看到妻子过来,还挑了挑眉。
林珑坐到他身边看了看那棋盘,正厮杀得厉害,看外祖父那神色怕是陷入苦战中,遂也不作声,观棋不语真君子,再者她也精于此道。
期间只闻茶香袅袅,半点声息也无。
直到日头偏西,两人打了个平手收场,林珑一看也知道是叶旭尧这回故意为之好哄权衡这外祖父高兴。
权衡也是真高兴,“好小子,改日再与你厮杀一盘。”
叶旭尧神色淡淡地点了点头。
权衡唤小厮来收拾残局,与叶旭尧和林珑到一边去喝茶。
“珑姐儿,外祖父求你一事,不知可否?”权衡郑重地看着自家外孙女。
林珑的神色一凛,是何事让权衡这长辈用到一个求字?“外祖父这话折煞外孙女了,有何吩咐,外祖父请说。”
权衡摸了摸胡子,也没有倚老卖老地道:“珑姐儿,外祖父也知道说这话是脸皮极厚了,但是不说就是死了也不安心,我与你外祖母生有三子一女,你娘是最小的,我一向也偏疼她,以至将她养出这般性子,说不后悔是骗人的。”叹了一口气,“如今你娘在霍家过得不如意,我也不知道她能忍到哪一天,如果她有一天悔悟了回过头来,外祖父希望你看在我这张老脸的份上,给她一个栖身之处。”
说到这里,他这纵横沙场的老头子也眼里含泪,为子女常忧九十九。
林珑一时怔忡,权衡这般温和低微地祈的杀伤力比权萧氏那种命令式的和解要强得多,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说不嘛很伤老人家的心,说好又违背心意,顿时左右为难。
叶旭尧与林珑认识了这么久,又是同床共枕最亲密的夫妻,自然知道她的心事,在案下握紧她的手表达自己支持她任何的决定。
一时间,只闻呼吸声,权衡仍在等着林珑的答案,他得为嫡出小女儿谋一条后路,这也是他急于要林珑过府的原因。
半晌,林珑长吁一口气,“外祖父,如果按我的心情我是不会原谅那个人的,不过今儿个是您老开口,我看在你的份上我不好拒绝,我只能说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不会反对给她一片栖身之地,但这只是我的承诺,不代表琦儿与栋弟。”她说得相当有保留。
“老夫明白的,珑姐儿,有你这句话老夫死也甘愿了。”权衡松口气道,林珑是长女,在弟弟妹妹面前是有威信的,只要她点头,那两个小的是不会反对的。
林珑看到老人家这样,不由得心酸,权美环做的是什么孽,竟要这么多人为了她伤心难过,还要处处为她筹谋。
叶旭尧感觉到妻子的情绪不高,当即拉她起身告辞离去,权衡也不好挽留,自个儿也知道刚才是强林珑所难了。
权美环听到女儿女婿已经归家,忍不住又泪流满面。
权萧氏搂住她安慰了半晌,“今儿个住在家里吧,我遣人去与你婆母说。”
权美环埋首在母亲的怀里,神色黯然地点点头,那个家她现在也不大想回,霍堰对她越来越过份,最近发展到公然在她面前与通房欢爱,她一看到就想要作呕。
马车里的气氛十分凝结,叶旭尧搂紧林珑的肩膀,“高兴点,嗯?”
林珑咧嘴呲了呲牙,她实在高兴不起来,“我笑不出来。”
叶旭尧也不强迫她,只是抱着她安静地坐在车厢里面,等着她自己调节过来。
半晌,林珑看到马车没往家里去,而是驶向了相反方向,“这是要去哪?”
“带你到外面用膳。”叶旭尧道。
“都有些什么人?”
“放心,你认识的。”
林珑好奇地看着他的侧脸,看他不大想说,遂也不追问,反正到了就能看到。
没一会儿,马车停在一酒家门前。
叶旭尧下了马车,伸手给她,林珑握住他的手也下了来,跟在他身后迈步进这酒家,上了二楼的包厢,这才看到叶旭尧口中所谓认识的人。
她上前行了一礼,“臣妇见过九王爷。”随后站起来朝一旁的高志点点头,保守地唤了声,“高国舅。”
高志愣然地看向林珑,他万万没想到这回叶旭尧会这么大方地带她出来,隔了这么段时间再看她,梳了妇人发髻的她脸色更为红润,怎么看都是一个得宠的小妇人该有的幸福感,眼神中的黯然更甚,礼貌地也点点头,“叶夫人。”
林珑听到叶夫人这三个字顿时松口气,好在他没有执拗地唤什么林姑娘,不然她家那个必定要黑脸,她的眼角瞄了瞄,果不其然,因为这三个字,叶旭尧的心情显得很愉悦。
九王爷笑道:“一笑泯恩仇,好好好,本王喜欢。”立即招呼着三人落坐。
林珑挨着叶旭尧坐下,对于与另外两个大男人用膳多有几分不自在,这个包厢里面只有她一个女眷。
“上回叶某说过要宴请高国舅,这回就让我们夫妻做东吧。”叶旭尧道,对于上回高志那高风亮节的举动,他还是记住了。
高志神色平淡地道,“叶御史客气了。”这顿饭他吃得不安宁,看着心爱的女子依偎在别的男人身边真是生生的折磨,但要他现在撂席就走,他又舍不得,至少现在他能光明正大地看着她。
林珑对于高志的感情很简单,曾经颇为厌恶,现在其实也是无感居多,但他救了自己两次这又是事实,遂端起桌上的酒杯面面高志,“高国舅,小妇人敬你一杯,谢你以前的帮助,小妇人会铭记。”
高志看了看她坚定的眼神,纤长的手指也握上了酒杯,不敢说得露骨毁她清誉,惟有客套地道:“叶夫人客气了。”仰头干尽杯中的琼浆玉液。
“好好好。”九王爷起哄,“阿志与叶夫人都是豪爽之人。”
林珑见他干脆,嘴唇碰到酒杯,正要学高志那般一口饮尽,哪知酒杯却被人拿走了,顿时错愕地看向身边人。
叶旭尧把妻子手中的酒杯拿到手里仰头一口喝尽,亮了亮酒杯,解释道:“她正调理身体,不适合饮酒。”
林珑的俏脸蛋立即红透,只能用眼神表达不满。
高志与九王爷这样的人精立即听出味道来,他们夫妻正打算要孩子,明确来讲并未避孕,思及两人成亲未到一旬,所以为了防止怀上了也不自知,所以严禁饮酒。
九王爷闻言立即不强人所难地岔开话题。
高志却是觉得心下一片苦涩,这叶旭尧真会打击人,这番话是要说给他听的吧,是要他打消对林珑的念头,真是卑鄙,低头喝了一杯苦酒。
叶旭尧装做看不到高志失落的样子一般,招呼起二人。
话题一时间引向了别处,林珑对于那些话题插不了口,只能在一旁与丈夫挟过来的菜奋斗着。
突然,叶旭尧话锋一转,道:“江南苏州的巡盐使苏宥武,你们可还记得?”
“子阳,你提人做甚?这人都死得不能再死了。”九王爷浑然不在意地挥手道。
高志正要喝酒的动作却是一顿,叶旭尧这是什么意思?他两眼立即看向叶旭尧。
叶旭尧却是挑挑眉,“这人的死因现已查明,证据也都掌握在手,真凶逍遥不了多少日子。”
“哦,当时不是报自杀的吗?”九王爷一副好奇的样子。
“当日他的尸体被打捞上来,苏州城不少人都看到了,畏罪自杀应是没错的。”高志笑道。
哪怕对叶旭尧的话心下怀疑,他也不会在脸上表现出来,仍旧一片云淡风清。
叶旭尧道:“那是高国舅忽略了有力证据,不过也罢,这案子叶某确是不宜透露太多,不过是酒桌上的谈资,大家听过就算了,可别对圣上说,不然叶某只怕要被撤官查办了。”
九王爷带头说,“自然不会,我们哪是乱嚼舌根的人,阿志,你说是不是?”
高志有几分心不在焉,听到九王爷的话,立即道:“那是自然。”心下却不得不琢磨,叶旭尧这话是无心之失,还是有别的用意?
一时间,这酒席也吃不出味道来,他姐姐高贵妃在圣上那儿旁敲侧击也没能掌握到圣心所向,这案子高家不能越踩越深。
叶旭尧仍旧从容地给林珑挟菜,林珑看了眼神色似老神在在但实际神游太虚的高志,心下也在揣摩。
这一顿饭似乎大家各有所思。
离去时,高志朝叶旭尧与林珑拱了拱手,眼神颇有深意地看了看林珑,这才坐上小厮牵来的马扬鞭而去,他还要急于进宫面见亲姐。
九王爷笑道:“阿志赶那么急做甚?”随后朝林珑儒雅地一笑,“听闻叶夫人的玉肤坊要开张,到时候记得给本王一张请帖。”
林珑一怔,这大老爷们要请帖做甚?不过嘴上却道:“王爷能大驾光临是臣妇之幸,到时候必定倒履相迎。”
“叶夫人客气了,本王不过是闲散之人爱凑热闹罢了。”九王爷大笑道,随后与叶旭尧寒暄几句,这才上马车离去。
林珑坐上马车,忍不住道:“我觉得这九王爷真是怪人一个。”
“他一闲散王爷不这样还能怎样?”叶旭尧拿过厚披风将林珑包紧,这夜晚天气颇冷。
林珑想想也确是这样,太过锋芒毕露势必惹得皇帝猜忌,如今这样正好,不会惹下大麻烦,又能保全自身,不过她仍有几分不放心,“我们与他交好没问题吧?听说他的王妃已病逝了,不知他可想过再娶没有?”
“他再娶与否跟我们没关系。”叶旭尧道,“他那人精明得很,不会轻易惹祸上身,与他结交没坏处的。”
林珑这才安心,窝在丈夫的怀里取暖,把冰凉的小手伸进他的衣襟内,“这样就好。”
叶旭尧只是抱紧她,低头在她的头顶落下一吻。
两人回到府里已很晚了,就没再去向叶钟氏回禀,径自回南园歇下了。
翌日,被折腾一宿的林珑起床时天色已大亮,梳洗过后用了早膳,就听到素纹进来禀报,说是三太太过来了。
林珑暗忖,叶肖氏来找她做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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