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的襄阳侯府大门在风雪中显得格外醒神,有几个身着厚重冬衣的小厮在门前扫着雪,看到门口停着的华丽马车,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外加小声议论。
正说着话,看到一身青色冬衣的老妇急匆匆从门房处往回奔走,很快就立于马车的窗口前,说起了话,“姑奶奶?”
“怎么样?她还是不见我吗?”权美环略有几分哀怨地道,冷风从卷起帘子的车窗口吹进来,吹得她的脸略微生疼,但也不及心中疼痛半分。
蒋嬷嬷神情黯然地点点头,“叶家门房说,尧大奶奶下过命令,如果姑奶奶过来,一律不见。”
自打林珑从庄子回城后,这都不知道多少次吃闭门羹了,她心疼自家姑奶奶,也有几分怨恨林珑不认亲母的行径,一家团聚不挺好?又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如今更是连见上一面都难。
权美环睁着一双略微失神的大眼睛,幽幽道:“她就这么恨我吗?如今她怀了身孕,我来看看她也不行?你说这世上有比她更狠的女儿吗?”胸口似喘不上气,她挨靠在软枕上,一副我见犹怜的面孔,“我还给她肚子里未出生的娃娃做了小衣服,我这外祖母竟是连门也进不去……”
蒋嬷嬷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自家姑奶奶,“我们要不先行回去吧,这雪似乎越下越大,在这大门处等着终不是办法,姑奶奶身子要紧,等大姑娘想通了,自会来寻姑奶奶的。”
权美环苦笑了一下,等大女儿想通?无异于顽石点头,她知道靠她是打动不了这个狠心肠的女儿,“到林家去。”
蒋嬷嬷迅速上了马车,应声后即让车夫起驾离开襄阳侯府的朱红色大门,在风雪中狂奔。“这林白氏据说来见过大姑娘,只是好像收效甚微,大姑娘不听劝……”
“林白氏的丈夫不在京中,她的话自然没有什么作用,至于那位林创,这回我就去告诉他,只要他能帮我回林家,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也不会再与他讨价还价。嬷嬷,除了这条路,你说我还能如何?”权美环顿时又哭出声。
蒋嬷嬷惟有拿出这千篇一律的说辞来安慰她,这林家三房忒不是东西,一听到自家姑奶奶有求于他,当即狮子大开口,不就是一介穷酸秀才,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为此权家老太太都气得直骂,可这也于事无补,林创明显要得到更多好处才肯出手。
狂奔的马车在路上撞倒了人,马夫忙大“吁”出声。
“怎么了?”蒋嬷嬷掀起车帘,露出个头厉声询问。
车夫不敢隐瞒,忙将撞了人的事情道出来。
“赔点钱给他,我们还有急事不能逗留……”蒋嬷嬷冷酷道。
权美环听到撞了人,忙凑上前,把车帘子掀起任雪花飘进来,“大冬天怪冷的,赶紧去把人扶起来吧。”顿了顿,“嬷嬷,我们下去看看,不知道这人撞得厉害吗?”
“姑奶奶,这使不得,还是花点钱消灾得了。”蒋嬷嬷忙劝阻。
权美环却是不听从,不管怎么说,这撞了人终归是己方不对,踏着矮凳下了马车,接过蒋嬷嬷递上来的一个五两银锭,她弯腰给那被车夫扶起来的人,看那寒酸的穿着,不由得心生可怜,“这给你拿去治伤和买东西吃,这大冷的天路滑,我们也不是故意的……”
“你这是在可怜我吗?”
暗哑以及不屑的声音,让权美环的身子一顿,这声音?非常的熟悉又陌生,那拿着银子的手顿时如握烫手山芋,收回不是,不收回也不是。
“你怎么说话的?别给脸不要脸……”车夫怒骂道,还打算踢一脚这人。
“别……”权美环阻止,咬着下唇看着这缓缓抬头的人,曾经在她的眼里如同天神一般的男人落魄了居然会是如此,她不知道以前的自己犯了什么魔障,才会为了他连儿女也舍去,把银子塞到他手中,“霍堰,你拿着吧……”
“好让你良心安宁?”
身为眼前女人的前夫,霍堰恨不得甩她一巴掌,什么山盟海誓都是狗屁,一见到苗头不对,立即就两眼不认人,这辈子他都不会原谅权美环。
所以在她塞银子给他时,他一把就将这银子甩出去。
“你?”权美环急得想哭,她一片好心他为什么不领情?
“霍堰,你别给脸不要脸,你现在是什么身份?我们姑奶奶又是什么身份?你一介白丁能与我们权府做对吗?”蒋嬷嬷厉声道,如果知道撞上的人会是这以前的霍伯爷,她才不会让自家主子下马车,就算有善心也不应施舍给这霍堰,一想到当初他对待自家主子的行径,还是恨得牙痒痒的。
“狗仗了人势也还是狗。”霍堰冷声回应,手却伸向权美环,“总算见着你了,跟我回去……”
“霍堰,快放开我,我们早就和离了……”权美环惊叫道,又拍又打霍堰抓着她的手。
“我不同意,那是你权家以势欺人单方面的决定,权美环,你嫁了我就是我的妻,你说过生死相随,现在我不过是暂时落魄罢了,你就迫不及待地抽身离开,这世上有你这样的女人吗?”
“霍府被抄之后,你的姬妾不也都散了?她们走得,我为何走不得?”权美环在午夜梦回的时候还是有几分记挂这个前夫的,只是当现实中见到他后,她发现她没有办法再回头与他过日子。
“她们没说过要与我生死与共,可你不同。”霍堰发了狠地拽着权美环,一个劲儿地要拉她走。
“你快放开我们姑奶奶——”蒋嬷嬷回过神来立即尖叫出声,上前就要扯开霍堰拉住权美环的手,朝一旁愣着的车夫和两名护卫道:“还不赶紧过来护主。”
权美环吓得脸色苍白,她不要再跟着这样的霍堰,又踢又打又咬地要他放开她,早知道会遇上他,她今天无论如何也不会出门。
好在今天大雪,路上并无多少行人,所以闹得再凶也无什么人前来围观。
霍堰一面抓着权美环的手,一面应付权家护卫的挑衅,以前威风八面的霍伯爷在落魄后填饱肚子的时候真不多,以至于他的力气并不能持久,只凭着一心要抢回妻子的心在坚持着。
不过再坚持了一刻钟,他就被其中一名侍卫撂倒在地,而他抓着权美环的手因为被踩下意识地一松,权美环得了自由,惊吓过度的她立即弹跳起来,头也不回地跑回马车,仿佛后面有恶鬼在追她。
“姑奶奶。”蒋嬷嬷在追权美环之际,还不忘给这俩护卫一个狠揍霍堰的眼神。
手脚并用爬上马车的权美环在进了车厢后仍旧瑟瑟地发抖,她怕得要死,待蒋嬷嬷进来后,她伏在她的怀里,这才渐渐平静下来。
“姑奶奶,好了,好了,他追不过来……”
权美环在这忠心的老嬷嬷安抚下,慢慢恢复了常态,听到外面霍堰被揍发出的痛哼声,睑下眼眉道:“把护卫叫回来吧,我们回去,不要再管他。”
蒋嬷嬷原本还打算说些什么,听到自家姑奶奶的吩咐,当即二话不说,吩咐人回来,赶紧驾车回府。
马车又开始朝远方而去,徒留一身是伤的霍堰痛苦地倒在地上。
权美环透过车窗薄纱帘子看了一眼,最终毫不犹豫地拉下厚重的车窗帘子,这是霍堰自找的,不能怪她,为何还要缠着她不放?
“姑奶奶,这事回去跟老太太提一下,够这姓霍的喝上一壶……”
权美环摇摇头打断蒋嬷嬷的话,“算了,这事回去后一个字儿也不要与母亲说,我不想她担心,再说我与……他好歹也曾是夫妻一场,没有必要做得太绝,不然我必定会让人议论纷纷。”
“唉,姑奶奶,你就是心肠软。”蒋嬷嬷叹气道,为了让权美环高兴点,她似想起什么道:“这个月十八是大姑娘的生辰,姑奶奶要不借这个机会与大姑娘修补一下关系?我去问问林府的人,姑奶奶那天会不会回府?”
权美环一听到女儿的生日,脸上立即扬起一抹笑,“我得想想送些什么东西给珑姐儿才好……”顿了一会儿,又苦笑道:“就算她回去林府过生日,我怕是也难见到她……”
“要见到总还有机会的。”蒋嬷嬷笑道,她心中渐渐有了安排。
权美环一向信任这个老嬷嬷,听了她的话,当即胸中燃起希望。
权美环离去时林珑正在描字帖,听了如霞地禀报,手中的笔顿了顿,一言不发,对于生母几次上门求见,她都拒绝掉了。摸了摸最近才开始有点点凸起的肚子,“你是不是也想说娘狠心?”
面对权美环,她做不到无动于衷,那就不再相见好了,想到她也曾怀过自己,不知道那时候她是不是也期待她的降生?只是想了一会儿,她就知道这是臆想,权美环从来不期待他们姐弟仨的降生。
嘴角笑了笑,果然是想得多了,她低头再度描字帖,这样能宁神静气。
“大奶奶,匪鉴有事要禀报。”绿春忙进来道。
林珑的手一顿,轻轻地放下毛笔,“让他进来。”
“是,大奶奶。”
绿春应声后就转身出了去,没一会儿就领了匪鉴进来。
“出了什么事?”林珑一脸淡定地挨在软枕上问道。
“大奶奶,查到那郑家为郑二姑娘定的亲事了……”
“哦?”
“可是李家公子?”
“不是,这是幌子……”
林珑闻言,神色一变,身子不由得坐直起来,厉声道:“说清楚。”
郑家门前燃了鞭炮,一顶喜轿停在二门前,周围也没有张灯结彩,行了哭嫁礼后的郑西珠悄然透过喜帕看向那顶花轿,是大红色的,这时候才放下最后一丝儿的担心。那天听了林珑的话,她就多了个心眼到处查证,无论如何查都表明嫡母这回没有玩花样,她这才没有遣人向林珑求助。
“母亲,大哥,二姐,我走了……”
“要走就快点。”郑南珠冷笑道。
郑夫人看了眼女儿要她安份一点,做戏做全套,所以她也没顾及身份亲自送郑西珠出门,转头朝这庶女道:“你往后好好相夫教子罢,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们也帮不了你什么。”意思是你出去后再也不要回来了,郑家并无你立足之地。
郑西珠在喜帕下的面孔微微一窒,嫡母不喜欢她,她还是知道的,轻轻地‘“嗯”了一声,她毫不犹豫地转身由喜娘扶着上了花轿。
花轿稳稳地被抬起,郑西珠只能悄然抹去泪水挺直腰坐在里面。
看着花轿出门转了好几个弯不见后,郑南珠方才不屑地冷哼,“总算走了,真不知道干嘛还要摆这排场,她进常府名不正言不顺的,一顶青色小轿足矣。”
“你爹好歹是四品官,哪能不顾及一下颜面?”郑夫人板着脸训女儿。
郑南珠撇了撇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郑华翰轻拍二妹的肩膊,“得了,别做这样一副样子出来,爹这次能不能再重新爬起来就看这次了,而我们能否在静王府和权家的封锁下杀出一条血路也看这次了。”
“知道了,哥。”郑南珠一向与这兄长心有灵犀。
“把门关上吧,”郑夫人转身往里屋而去,“这天怪冷的,还是回里屋吧。”
姐弟二人跟在母亲身后走进大门。
“等一下。”
听到林珑苍促的声音,郑夫人和郑氏兄妹立即回头,三人下意识地对视一眼,这会儿林珑过来做甚?
郑夫人敛下心中的不悦,上前看着由侍女扶着急忙下马车的林珑,故作亲热道:“这天如此冷,你还怀着孩子呢,怎么也过来了?就算不顾自己也要顾那小的才行,别说义母责怪你,我这都是为了你好……”
林珑没有心情与她虚以委蛇,径自道:“三珠呢?她在哪儿?我颇为记挂她,正想接她到我那儿去玩一会儿……”随口编了个理由,只要能接走郑西珠,就不会任由她掉进虎口。
“她不在。”郑南珠生硬地道。
郑夫人又瞪了眼女儿,自从没能与京城贵女来往后,女儿越发不像样子,“西珠她确实不在……”
“那她在哪儿?”林珑冷声质问。
郑夫人表情一僵,轻咳一声,“她在……”
林珑不欲听她随口编谎话,“义母,你们是不是送西珠去给那变态的常公公?然后骗我说配了个什么李家公子?”
郑夫人的脸色一白,知道瞒不了林珑多久,只是前后不过三天的功夫,她就识破了她的诡计。
郑南珠不妥林珑很久了,一把拉开母亲,上前与林珑对视,“没错,只可惜你知道得太迟了,她现在上了花轿,只怕就要到常府去了。哼,一个庶女以来跟着上京来就能嫁一户好人家,简直是痴人说梦,让她配一个太监就已经很便宜她了……”
林珑听着这厚颜无耻的话,一把抓住郑南珠的手厉声道:“你们以为那个什么常公公是好东西?别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郑二姐,我原本以为你不过是厚脸皮心计颇深而已,现在才认识到你原来如此阴险毒辣,那人是你的妹妹……”
“我呸,一个庶出的也配与我称姐妹?”郑南珠也声色俱厉地道。
郑华翰不敢硬扯开林珑,而是上前道:“叶夫人,我们家当初对你也是有恩,现在我也不求你回报,如今这是我郑家事务,叶夫人管得未免太宽。”
林珑也冷哼一声,“我与你们结了义亲,那与西珠同样是义姐妹,什么叫管得太宽?难道你们拿她去换荣华富贵就对了吗?”
这是她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来面对郑家人,这么无耻的行径一出,她还如何能与他们维持义亲的关系?一把甩开郑南珠的手,朝匪鉴道:“你赶紧去追花轿,务必要拦下来阻止这场亲事。”
“是,大奶奶。”匪鉴得令后立即带着人飞奔离去。
而匪石则尽职地守在林珑的身边,不让郑家的人有机会伤了她。
一听到要去拦花轿,郑夫人再也忍不住那怒气,“林珑,你这什么意思?”
“你们看到的意思。”林珑也寸步不让地与郑夫人对视。
“你就算把她的花轿拦下,我身为她的嫡母要她再上花轿还是可行的。”郑夫人强硬地道,“林珑,我也待你不薄,为何要把郑家的希望扼杀掉?”
“这是希望吗?与虎谋皮,你们怎么死的还不知道?”林珑也强按住怒火道,亏这郑家的人想出这招来,那常公公阉人,如何会真心助他们?一个供他发泄玩乐的女人,常公公能有多少感情?再说郑西珠不甘被利用,估计连报复的心都会生出,这郑家的人脑袋都被驴踢了吗?
郑夫人听到这番话身子往后倒退了两步,神色有几分慌张道:“不会的,林珑,你不要在这儿危言耸听,我不会听你的……”
“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们真是冥顽不灵。”林珑一脸失望,“义母曾经的聪明睿智去了哪儿?在苏州时你可不是这样的,怎么一进京就像变了个人?这京城再繁华也得有命享。”
郑华翰看到母亲一副受了打击的样子,忙上前扶住母亲,厉颜看向林珑,“你够了,我们郑家的事情轮不到你指手划脚,叶夫人请回吧。”
林珑也不打算再与他们多费唇舌,连句告辞的话也没有说,当即转身上马车,接下来还有好多事要做,希望丈夫得了消息赶紧过来,关键时刻还是须得男人来撑场面。
看着叶家的马车驶出巷子,郑家三人方才敛起身上的棱角。
“翰儿啊,你说这花轿会被拦下吗?”郑夫人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到底希望拦下还是不拦下。
“花轿都走了好一会儿,估计就快到常府了,郑西珠嫁那老太监嫁定了。”郑南珠恶毒地道。
“娘,二妹没说错,现在再赶去估计也来不及了。”郑华翰劝慰老娘。
郑夫人却仍是一声不吭。
此时的花轿确实离常府已经很近了,郑西珠的心情很紧张,吞了口口水时,听到跟着花轿的侍婢说着话。
“你瞧见这新娘子没有?”
“没呢,不过没想到居然还按娶正室的规矩来办,莫非公公真打算让她当爬在那林大奶奶的头上?”
“我呸,什么林大奶奶?她不过也是个娼货,我瞅着这花轿里面坐的这个也是,估计公公很快就会玩腻她。”
“可不是?我刚看了看,就她那身骨板儿,公公怕是折腾了几次就能要她的命,真可怜,听说还是四品官的女儿,你说这官家女嫁什么人不好?偏要嫁人一个老太监……”
听到这里,郑西珠顿时睁大眼睛,脑海里回放着那句“你说这官家女嫁什么人不好?偏要嫁人一个老太监……”
老太监三个字一直不停地回放,脑海里一时间做不出反应来,原来她嫁的不是什么李家公子,而是被嫡母送到老太监的府上。
“我要下花轿,我不嫁了……”
反应过来后,郑西珠一把掀起喜帕,急忙掀起轿帘,此时轿子仍急速行走,因她的动作而晃动得厉害。
“哎呀,你是新娘子,不能这样的……”喜娘叽喳着。
而常府的丫鬟却是急着目睹这新嫁娘的样子,待看清后,有人自叹不如,有人觉得不过尔尔,反正就是没人同情她即将面对的命运。
郑西珠这个时候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结婚的规矩,一想到嫁的是个太监,她就脸色苍白,一个挣扎,轿子倾斜,她收势不及,从花轿里滚了下来,顾不上身上的疼痛,她爬起来后不顾一切地往来时路跑去。
常府的侍女看到她走,忙追上去,“快点,把她追回来,不能让她逃了,不然公公那儿没法交代——”
从雪地上滑倒的轿夫也赶紧起身去追娇小的郑西珠。
郑西珠吓得脸色苍白,看到她的大黑跟了过来,她脸上大喜,吹了个口哨,指挥这条大黑狗去咬那些个紧追她的人。
大黑大叫一声,身子一跃就咬伤了最先追过来的侍女,随后又忠心护主地再度出击。
郑西珠却是不敢回头看,只顾着提裙往前冲,就算是死也不能落到变态太监手里。
慌不择路地往前冲,在大雪茫茫的天气里,她辨别不出玉肤坊的方向,心里兀自着急,这时候除了林珑,没有人可以让她依靠。
冲到路中央的她却没能避开那冲过来的马车,看到马头疾驰过来,她吓得更是体动弹不了,“啊——”
听到这声直冲云霄的尖叫声,马车里的九王爷不悦地皱了皱眉,不用他出声,马车也在最后一刻停了下来,他的身子往前踉了踉。
“撞到人没有?”他起身掀帘子出去问道。
“王爷,是个小姑娘冲了出来才会撞上我们的马车……”侍卫忙道。
九王爷皱了皱眉,本想不理会,让人给钱了事,却在看到头发凌乱的郑西珠抬头茫然地看着他,一双杏眼一时间找不到焦距。
这女子好生眼熟,九王爷想了半天也没忆起在哪儿见过,只是见人坐在雪地上,一身的红衣像是新嫁娘。他微敛眉,跳下马车走到郑西珠的面前,蹲下看着她,“没伤着吧?”
“九王爷?”
听到对方呢喃着自己的排行,九王爷挑了挑眉,对方果然认识他,“我们在哪儿见过?”
“玉……”
说了这个字,郑西珠因为险些被马车撞上,心情大起大落之余身子一软倒在雪地上。
一个玉字,让九王爷联想的就是玉肤坊,再看那倒在雪地上的红颜,这回终于记起在哪儿见过她了?遂伸手将她扶起来,轻拍她的脸,“醒醒,你住哪?本王送你回去……”
一听到回去两个字,郑西珠的身子打了个冷颤,半昏迷半清醒可怜兮兮道:“不,不,我不回去……我不要嫁给一个老太监……”
九王爷听到她的话动作一顿,嫁给老太监?转头看向郑西珠出来的那条巷子,常喜好像就是住在那一带附近的,莫非这姓郑的女子要嫁的是常喜?再看她一身的红色嫁衣,他的眉头皱紧。
最后还是一把抱起郑西珠上了马车。
“王爷?”亲随好奇地问。
“先别问,起程吧。”九王爷道,将郑西珠搁在马车上的软垫内,他现在没有时间送她回去,帝后銮驾就要回到宫里,他身为皇帝胞弟不能缺席,再说这次应能见到苏梓瑜。
“是,王爷。”
亲随对于这多出来的女子只是看了一眼,即移开目光,这样长相的女子不是王爷的喜好,兴许王爷念在相识一场而帮她罢了。
载着郑西珠的马车驶向了皇宫,这让后面赶来找她的人扑了一空。
林珑的马车刚好与九王爷的马车擦肩而过,等她赶到现场的时候,只看到那只叫大黑的狗遍体鳞伤,肠子都流了出来,看到她后,眼睛似含着泪水,嘴里发出可怜兮兮地“呜呜”之声,她见之不忍,“赶紧抱这狗给大夫看看,不要让它死。”
匪鉴看了看这英勇护主的狗,朝身边的一个侍卫吩咐一声,后者弯腰抱起这狗就立即跑去找大夫。
林珑这才追问,“西珠呢?”
“没了郑三姑娘的行踪。”匪鉴一脸的歉意,这次是他没办好差事。
林珑神情一顿,随即厉声道:“怎么回事?”
匪鉴这才把事情的经过说出来,等他们赶到的时候已经没了郑西珠的身影,而迎亲的人却与这只大黑狗斗了起来,最后更是重创这只狗,但人也没好到哪里去。
林珑的心往下一沉,见不到郑西珠的人影她心下难安,上前踢了踢身上有血的喜娘,“新娘子人呢?”
“跑了。”喜娘的手臂被咬伤,鲜血汩汩地流下来,这大冬天的人更见虚弱,看到一身贵气的林珑,她哪里还敢生出反抗之心?贵人问什么她答什么。
“怎么跑的?”
听到林珑问,喜娘简明扼要地将逃走的过程说出来。
林珑望了一眼那来时路,她没碰到郑西珠,这下麻烦了,赶紧令匪鉴发散人手去追郑西珠,自己却是上马车赶往玉肤坊,不知道郑西珠有没有过去。
不过在上马车前,她朝那喜娘道:“这婚事做罢,你朝常公公如此说道即可。”
喜娘不敢有违她的命令,忙不迭地点头。
娶的女子没有到手,正养伤病的常喜公公一肚子的怒火,好在昨天皇帝忙着出宫给了他缓冲的机会,不然这会儿只怕吃不了兜着走。
此时他大发雷霆道:“你去跟郑家说,如果我明儿早上见不到人,他们郑家就等着完蛋吧,岂有此理!”
他的亲信领命退下。
在屋外的林琳看了一眼那匆匆离去的人,然后敛起眼中的精光,缓步进到室内,素手轻轻地给常公公按摩太阳穴为其缓解疲劳。
“还是你好。”常喜轻抚不林琳的玉手,越摸越下流。
林琳忍着恶心,凑近常公公的耳边道:“公公,走掉的这是郑家庶女,一向不受重视,听说那郑家嫡女可是才貌双全,这样处子的血一定很有效力……”
林珑不就靠郑家才能嫁得风光,她就偏要害这郑家女子,让她们跟她一样成来不要脸的贱货,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常公公摸着她玉肤的手一顿,“那可是郑家的嫡出……”
“莫非公公怕了?”林琳知道常公公自卑又自傲,最恨人瞧不起他。
果然,下一刻,自己就被他推倒在地,只见这恶主的太监用尖锐的声音道:“笑话,咱家看上的人从来没有弄不到手的?来人,去跟郑家说,我这会儿要他们送嫡女来,如果敢送个西贝货,看我饶不饶他。”
倒在地上的林琳却是惬意地笑着,想当初,郑家与林珑结义亲的时候,她连大门也进不去,现在倒好,终于跟她一样下贱了。
什么官家女?到头来一样是任人踩踏的贱货。
郑西珠醒来的时候,看到九王爷正要下马车的背影,轻启红唇道:“九王爷……”
“你先待在马车里面,我有事待办。”九王爷头也不回地下了马车,吩咐侍卫看好郑西珠,这才迈开步伐往宫里的大殿而去。
皇族几乎都聚在这儿,包括后宫的妃嫔和皇子公主。
太后一派威严地道:“看看皇上和皇后的銮驾到了没有?”
太监领命忙去打听消息。
此时的苏梓瑜一身华丽的宫装,头上戴着九凤朝珠冠,看起来比往日更明艳雍容。
朱翊坐在她的身边伸手握住她略有些发凉的玉手,“梓瑜……”
苏梓瑜朝朱翊淡然一笑,“皇上别忘了答应我的事就好。”
一听这话,朱翊皱了皱眉,罢了,既然应了她,那就君无戏言,“朕的心,你知道。”
苏梓瑜猛然凑近朱翊的身边,吐气如兰道:“不,我不知道,那是皇上才知道的事,臣妾不敢逾越。”
话说得客气,但行为却是相当的不逊。
朱翊的脸上划过一抹苦笑,再见苏梓瑜,她与以前略有不同,“朕会证明给你看。”
苏梓瑜很想说她不稀罕,最后却是一言不发。
这次她回宫很高调,几乎让人人都知道她这个正主儿终于回来了。
扶着皇帝的手下了銮驾,她昂着头走在这红地毯上,这让她想起初嫁时的情景,只是一晃眼,她再也不是那个天真的小姑娘。
迈进大殿,众人纷纷下跪,山呼“皇上万岁,皇后娘娘千岁——”
她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只是在要经过高凝珍的身边时,她的步子一顿,没有看向这个宠妃,而是以漫不经心地语气道:“本宫不在宫里这些年,你倒是辛苦了。”
“能为娘娘分劳,这是臣妾的荣幸。”高凝珍依旧屈膝在那儿沉声回应。
“看来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了后宫之主。”苏梓瑜冷笑一声。
高凝珍的神色一变,这苏梓瑜才刚踏进皇宫就开始迫不及待地找碴,给她安了这么顶高帽,她求救地看向朱翊,无奈帝王却像没有看到这情景。
她的心一凉,忙双膝跪地,“臣妾不敢,娘娘才是后宫之主,臣妾如何敢僭越?”
“不敢?”苏梓瑜揶揄这两字眼,随即呵呵笑出声。
高凝珍只觉得头顶发麻,不敢在这场合再辩,毕竟苏梓瑜是妻,她就算有个贵妃的封号也只是个妾。
苏梓瑜斜睨她苍白的面孔一眼,步子往前不再停留,任由她跪在那儿。
待到站定在太后面前,看着这张老了许多的面孔,苏梓瑜的眼里有着淡淡的哀伤,太后这婆母一向待她不错,屈膝行礼,“臣妾叩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
“赶紧起来,你现在有了龙种,不行这虚礼也罢。”太后一脸高兴地扶起苏梓瑜,还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
苏梓瑜有孕的事情让在场的皇族和后宫都大吃一惊,毕竟皇后不年轻了,三十的妇人了还能再生?
九王爷在人群里面微敛睫毛,果然自己还是没说错,她果真怀孕了。
不由得想到儿时,他比她小上几岁,一直追在她的身后,“苏姐姐、苏姐姐……”地唤,一转眼,她就成了兄长的新娘,再也不是他的“苏姐姐”。
苏梓瑜的声音再度响起时,拉回他的思绪。
“本宫离宫有些年头了,皇子公主都这般大了。”
苏梓瑜伸出涂着丹蔻的手指轻挑永安公主的下巴,长得倒是挺标致的,只可惜这长相随了她的娘,一想到她的女儿也是差不多养到这年轻就没了的,她就恨不得捏碎这轻巧的下巴。
朱翊的眉头一皱,不过想到他与苏梓瑜达成的协议,他端坐在龙椅内没去干涉。
永安公主不敢看这位嫡母,回答时都是“嗡嗡”的。
苏梓瑜松开她的下巴,移步至睁着圆圆眼睛的皇七子,这是高凝珍的长子,看着这虎头虎脑健康的样子,她的心却在滴血。
“你就是皇上的第七子?”苏梓瑜微弯腰笑问出声。
皇七子对她的记忆很模糊,不过这不妨碍他知道她的身份,“正是。”
“我可是你母后,唤一声母后听听?”
高凝珍听着这声音,顿时一脸的惊惶,这苏梓瑜要做什么?换作以前她是不会让任何的皇子公主唤她母后,这个女人只想霸占皇上。
“母后。”皇七子不明所以,看到苏梓瑜笑得温柔,遂也大方地唤了一句。
“真乖。”苏梓瑜轻抚他的头顶,站起来时嘴角含笑地看了一眼高凝珍,这才是刚刚开始,这就承受不住了?难为她承受了这么多年的丧子之痛,这还不够,高凝珍,你要付出的代价还不够。
她眼里闪过噬血的光芒,随后敛下,继续一一重新认识她的丈夫与别人生的子嗣。
一圈过后,她微笑着得体地迈上丹陛,坐到皇帝的左手边,“皇上,臣妾这回怀了龙嗣,很想有孩子陪伴在身边,还请皇上恩准让臣妾将皇子公主中的几个养在膝下。”
这话一出,皇族又是哗然,皇后这是未雨绸缪吗?
惟有高凝珍感到后背一凉,苏梓瑜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为了固宠夺过其他妃嫔的孩子来养,五个皇子当中有三个是她在养,除了俩亲生,还有一个却是别的妃嫔生的,更别提公主了?几乎都被她囊扣到膝下。
“皇上……”她急忙抬头看向高坐在龙椅内的人。
朱翊却是微微一笑,“既然皇后有心,朕岂有不成全之理?皇后,你身为嫡母养育皇嗣天经地义,你看看喜欢哪一个,朕都准他到你的宫中去。”
这是他一早就应了苏梓瑜的,哪怕一想到她那天开玩笑的话,他仍是感到不自在,相信他的梓瑜不会是那种毒妇。
苏梓瑜唇角一扬笑出声来,“臣妾谢主隆恩。”
高凝珍感到一阵的心痛,果不其然,苏梓瑜要去了她的长女永安公主、皇七子,还点了最年长的皇三子的名头,这皇三子此时已介十四岁,还有其他两名公主,总共一下子就要去了五人之多,这都是在宫里称得上名号的妃嫔所出的。
太后见之大喜,这才是皇后该有的风范和度量,看来这儿媳妇这次回来总算是开窍了。
苏梓瑜离开大殿的时候,嘴角一直带着抹笑意。走在回去她寝宫的回廊时,却有人在后面唤了一声。
“苏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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