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纱纱的生母荆姨娘一面唤小丫头进来把地上的碎碗扫干净,一面道:“这事千真万确,可没有半分花假,府里的人都这么传,太太估计待会儿就要到别院来跟姑娘说这婚事呢,到时候你可别再失态了。”
滕纱纱皱了皱柳眉,“这我晓得,只不过安家不是谋逆被抓了吗?虽就如今王爷是宽恕了他们母子二人,只是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以后因此事再受牵连?姨娘,我的心总是不大安定。”她有她的顾虑,就算现任汝阳王不计较,不知道表哥继位后会不会还秋后算账?这婚事也不是不好,就是让人担忧,柳眉皱得更紧。
荆姨娘坐下来握住女儿的手,“你表哥不欢喜你,你硬要凑上前去也不会有好果子吃,现在你向世子妃表示你无意介入他们夫妻二人当中,相信世子妃会对你改观的。这婚事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五爷一表人才,不但长得好出身也好,你与他成亲后,日后讨好点世子妃再规劝一下五爷母子对世子归心,只要不再重蹈覆辙,世子哪里轻易会翻旧账?依我看,这是你多想了。”
滕纱纱知道母亲说得也有道理,倒是自己之前反应大了些,“姨娘,估计还是我想得多了,五爷的人,我见过,比起表哥来,他可是出了名的好脾气……”
正在此时,就有侍女掀帘子进来,“姑娘,太太刚到别院,请姑娘过去说话。”
滕纱纱不敢怠慢,忙自罗汉床上下来,急急整了不整身上衣物的折痕,拢了拢秀发,朝荆姨娘道:“姨娘,我先过去会会太太。”
“去吧。”荆姨娘朝女儿挥了挥手。
看到女儿素手掀起帘子就出去,她终还是满脸欣慰,这婚事她是相当满意的,总比当世子的侧室强,一入汝阳王府只怕斗争不断,这往后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好在女儿终归没有一意孤行,正想得深入时,感到喉咙一阵痒,她忙用帕子按住嘴角咳了一阵,好不容易才止了咳,结果看到帕子上的一片红渍,悄然掩上藏于袖中,等女儿成了亲,自己这残破的身子就算是死了也能合眼了。
为了她能过得好点,倒是难为女儿之前一门心思地往世子的跟前凑,这回总算不再拖累她,她这么一想,脸上的笑容越发从容。
滕纱纱此时迈进厅堂中,看到嫡母滕夫人在坐,她上前给嫡母行礼,“见过母亲。”
“身子可好些了吗?”滕夫人看似关怀地问。
“谢母亲关怀,好些了,只是这两天略有些咳……”话还没说完,她就轻咳了数声以示自己没有说谎。
滕夫人道:“你这身子终归还是随了你姨娘,她就是一副弱不禁风我见犹怜的样子,想不到你还是颇得她的真传。”
这话听来十分的讽刺,不用抬头,她也知道嫡母必是笑得让人心里不舒服,袖下的拳头握紧了些,就因她生母进府之时颇得了她父亲宠爱一段时间,所以就让嫡母记恨到现在,哪怕她生母因身子的原因早就失宠于父亲也亦然。
滕夫人看她不做声也没有反抗,终觉得还是无趣至极,不由得想到已死去的女儿滕媛媛,她看这庶女就更不顺眼,“啪”的一声放下茶碗,她的声音听来有几分尖锐,“你的婚事已定,这就收拾东西跟我回府,接下来你就安心待嫁吧,算来你还有几分运道,朱五爷倒是个良婿。”
最后的话其实略有几分嫉妒,丈夫对这桩婚事十分满意,直说还是滕家的祖坟风水好,虽然没能攀上世子,但朱子佼与世子的兄弟情深厚,滕纱纱嫁给朱子佼,那是一段再好也没有的姻缘。
这番话把她原本想要反对的理由都抹去了,既然汝阳王已开口指婚,而且不顾朱陈氏这王妃的丧期尽快办婚礼,就有了保全安侧妃母子的意思,她也就没有必要担这恶名。
“是,母亲。”滕纱纱一副柔顺地样子道。
滕夫人摆摆手,“去收拾一下东西,别耽搁了。”
滕纱纱行了礼告退出来,到了回廊处轻舒口气,好在嫡母看她不顺眼归不顺眼,在没了滕媛媛后,她就是滕家惟一适婚的姑娘,她不从中做梗,自己嫁给朱子佼相信也会过得好。
回到住处,把太太的来意告知生母,荆姨娘拍了拍她的手,“这就好,太太终究还是不似王妃和那容侧妃,这是幸事,她好面子,有她主持,你也能嫁得风光。”
“再风光又能风光得过世子妃出阁之时?姨娘,我只求此生康泰就行了。”滕纱纱不以为然地道,见识过叶蔓君出阁时的风光,她对风光二字就有了不同的见解。“以前时时针对媛媛,现在想来只觉得可笑,就算她不从中作梗,我终究也还是入不得表哥的眼。”
“你呀,就是心气高,这得改改,再说世子妃那是只有一个,你又怎能与她相比?”荆姨娘看得倒是真切,少不得还是要女儿把心态摆正。
“姨娘,我晓得。”滕纱纱抱着生母撒娇道,“对了,姨娘,你与我一道回去还是在这儿休养?”
生母的身体一向不好,以前她想要在父亲面前争得一席之地也是为了生母着想,至少看在她的面子上,父亲能对生母在意一点,这样生母在府里才能有点地位。
荆姨娘伸手轻抚她的俏脸蛋,“我就不回府里去了,省得太太看不惯我从而找你的碴,住在这别院挺好的,等你出阁那日,我再回去,然后就回这儿来养老,你想我了,就来看看。”
纵有再美的容颜,没有强健的身子,也是不得男人的喜爱,对于这点,她是深有体会,正所谓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何况连夫妻也算不上的两人?比起府里各色美人互相倾轧,还不如在此更逍遥自在。
滕纱纱红着眼眶点了点头,与母亲说了一会子闲话,听到大丫鬟来请示,这才松开母亲的腰,进去吩咐她们打包行李。
不过一个时辰过后,她就坐上马车随滕夫人一道返回城中。
现在正值春季,雨水也颇多,可汝阳城的玉肤坊却是生意好得令人难以置信,毕竟在几个月前它还是惨淡经营。
林珑与叶蔓君坐在一块儿查看这个月的账本,算了算,倒是净赚了万两银子,这都能赶得上京城的营业额了。
叶蔓君惊呼,“看来这开春回暖就是好,连带我们也赚了不少,到了年底各股东分红时,我这边也能拿出不错的成绩来。”
林珑伸手轻撩帘子看了眼外面火爆的场景,这回来购买胭脂水粉肤膏的人都穿得极华丽,一看就不是小康人家,很明显是经历过战争而又被打压得厉害的汝阳城土著权贵们,终于明白胳膊拧不过大腿,来此试图套近乎讨好叶蔓君这世子妃。
有她们的禀力支持,这玉肤坊的生意能不好吗?
“嫂子,你在看什么?”叶蔓君好奇地探头一看。
“没什么。”林珑把帘子松开遮挡住外头窥探里面情形的目光,“对了,你家小叔的婚礼筹备得怎样?”
“还算顺利,好在我那婆母正郁闷中,也就没有心情过问,我尽心把这事办妥交得了差就是。”叶蔓君漫不经心地答道。
她对朱子佼没有多少偏见,只是不大喜欢安侧妃,在她看来,公爹的妻妾都糟糕得很,她还是不趟浑水为妙,毕竟朱陈氏有例在前。
“我觉得你公爹这次处得倒是妙,这小叔子成了家搬出府去,你与滕纱纱这妯娌也就少了许多摩擦,各过各的日子倒也清净。”
“可不是?说来我公爹这人倒还是挺重情义的,要不然也不会指婚那二人,让我婆母收敛一点。”
“哦?怎么说?”
叶蔓君看林珑挑眉似乎有几分好奇,忙坐得近些,小声地把她从虞嬷嬷处得来的秘密道出来。
林珑听后轻掩嘴唇道:“这事是真的?”
“还用得怀疑吗?要不然那安娇如何会早产?都是我婆母私下里做的手脚,你想她好不容易才能在府里一家独大,哪里还能容得下一个安侧妃回来再与她争?安侧妃就罢了,我估计公爹也不在乎,可他在乎我那小叔子啊,毕竟小叔子在这次的叛乱中并没有半分过错,这父亲疼儿子,自然就会为其设想得多些。”
这是她后来才想明白的道理,所以对这事她也是乐见其成。
林珑想得多倒是神情一紧,“滕侧妃这人还是挺阴险的,你以后可要小心些才好,莫要着了她的道。对了,这虞嬷嬷怎么会告诉你这些?”
叶蔓君讽笑道:“这虞嬷嬷就是个人精,迟早聪明反被聪明误,她以为告诉我一些婆母的阴私,我就会引她为心腹,以后重用她,其实她也不想想,她给提的主意哪条不是旁门左道,我脑子被门夹了才会养好为心腹。她今儿个能卖主求荣,他日就能卖了我,这种人迟早会遭报应的。”
她犯不着做这些有损阴德的事情,反正她现在与丈夫是好得水里调油,朱子期待她是丝毫不亚于兄长待嫂子,她还有何求?再说重用这些心思不纯的人,迟早会乱了内宅。
林珑倒也点点头,“正所谓聪明反被聪明误,你也不用出手,她迟早还会栽在滕侧妃的手中。”
这人知道了太多主子的秘密,而且一旦被这主子知道其有了异心后,第一个就会被铲除掉。
叶蔓君凑到自家嫂子的耳边低声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婆母做了这么多小动作,现在安侧妃也要出府了,她也就能腾得出手来处置这个背主求荣之人。”
甚至不用她到滕侧妃的面前去打小报告,这虞嬷嬷也没几天活头了。
林珑觉得虞嬷嬷这种人也死不足惜,心太大了,迟早给自己挖坟。
正在这时候,外头就有人隔着帘子禀道:“世子妃,侯夫人,滕姑娘求见。”
姑嫂二人对视一眼,这滕纱纱居然还找上门来,叶蔓君轻咳一声,“让她进来。”屁股挪了挪,坐回原位去了。
林珑端起茶盏,轻轻地掀起茶碗盖茗了一口香茶,眼角的余光看到滕纱纱在侍女的搀扶下进了来,看那脸色与精气神,半点也不像大病初愈之人,看来几乎可以肯定她大病一场的说法是不可信的。
还是这间屋子,滕纱纱记得上次在这儿她受尽了侮辱,只是那时候的不甘与些微恨意到了今天却是消失不见,几经思量后,她还是选择了先出手打好与叶蔓君这大嫂的关系,希望把以前的芥蒂全都抹去,这于她而言很有必要。
“给世子妃请安,见过侯夫人。”滕纱纱松开侍女搀扶的手,上前给两人行礼。
叶蔓君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滕纱纱,两人再见面虽然有几分尴尬与不自在,但是早见迟见,总归还是避不开的,她努了努下巴,“坐下来说话吧。”
“谢过世子妃。”滕纱纱轻敛衣裙,斜斜而坐。
虽然自己有写过致歉的信给叶蔓君,可她也拿不定主意叶蔓君是不是会待见自己,所以她的表情上还是有几分忐忑不安。
她这副样子落在姑嫂二人的眼里,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还是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几许明了。
“给滕姑娘上碗茶。”林珑抬头朝如雁吩咐一声,然后这才看向滕纱纱扬着感激笑容的脸,“滕姑娘这回总算没有称呼错了人。”
这话带着几分调侃和打趣的意味,倒是让原本有丝凝重的气氛顿时轻松不少。
滕纱纱的面上一红,想到那回自己自不量力的一声姐姐,这会儿真的是感到羞臊得恨不得有个地洞给她钻进去,遂诚恳地道:“那回是纱纱思量不周胡乱喊出来的,后来静思己过,已是后悔不迭,这都怪纱纱不知自爱。”
立志做妾确是不自爱,这点林珑和叶蔓君姑嫂二人深以为然,这世道也不是人人以当妾为荣,相反大部分的人都是迫不得已才会给人当小,如今看来,滕纱纱是走出了汝阳城贵女的怪圈。
“知悔能改善罢大焉,我也不是那得理不饶人的主儿,往的你我即是妯娌,少不得还要互相来往,这以前的事就全抹去,往后大家都休要再提半句。”叶蔓君宽宏大量地道。
反正滕纱纱没对她造成实质的伤害,她也就没必要处处针对她,就算不能成为知己,当个能说上两句话的妯娌也还是可行的。
滕纱纱闻言脸上大喜,这几句话于她而言真像是那大赦的圣旨,忙又起身屈膝行了一礼,“纱纱谢过世子妃的不怪之恩。”
叶蔓君轻笑着让水帘上前扶起滕纱纱,“你与五叔成亲在即,往后我们还是得好好处才是,五叔这人性子极好,说来滕姑娘的运势不错。”
就连林珑也是不得不赞滕纱纱是丢了芝麻捡西瓜,朱子佼这样的阳光少年,心思不多,好好笼络住了未尝不能谋一世的幸福。
滕纱纱这段时日听多了人家赞她命好的话,本来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但这话由叶蔓君的嘴里说出,她还是娇羞地低垂了头,对这段姻缘更加的期待,不过就是要与安侧妃同处一个屋檐下,这是惟一让她不满的地方。
将来估计少不得要起冲突,所以她更加用心地与叶蔓君打好关系,这比拉拢自家姑姑更重要。自家姑姑的辈份是高,但终不是正妃,是无法与叶蔓君这未来长嫂相提并论的。
在她的有心之下,自然是与叶蔓君相谈甚欢,说到了最后,她渐渐也忘了讨好她的初衷,竟是恨不得早些与她相交,谈些诗词曲画之类的倒也真是对了胃口。
离去时还有几分依依不舍,不过得了叶蔓君的准信,让她有空时可以找她说话聊天,这才起身离去。
林珑看她掀帘子走了,笑道:“看来她的脾性与你倒是相投,以往倒还看不出哩。”
“所以说她走了正路,这看起来也顺眼些。”叶蔓君笑道,“对了,嫂子,今儿个到我府里用膳吧,夫君嘱我要请你与大哥用膳当答谢呢。”
“哦,我们两家人还用如此客气?”林珑笑道。
“不管如何,这回若不是大哥,这战事也不知要拖到何时?毕竟有了霍源的兵力援助,这汝阳城才能解除了危机。”
林珑一听自家小姑这番话,顿时明了朱子期为何要宴请他们夫妇了,毕竟霍源还没有带大军退出汝阳城,这一日不走,就一日是汝阳王父子的心病,说不好背后还有汝阳王的指使。
“行,我这就着匪石去通知你大哥。”她忙转身朝如雁吩咐几句。
如雁点点头出去找匪石。
叶蔓君看到嫂子爽快地答应,这才又再道:“嫂子,你也别多想,我相信有大哥在,始终还会照拂我这个出嫁的妹妹。”
她其实也知道丈夫的用意,不过她吃得朱家的茶礼,多多少少也是要顾念夫家的。
“我明白的。”林珑倒不会计较这些琐事,汝阳王有猜疑也在情理当中,能当上一方霸主的人都有这通病。
叶蔓君这才拉起林珑准备打道回府。
两人一出现在店面,立即就有人过来行礼问候。
林珑定睛一看,这里面大部分的人还是之前她掀帘子时见到的那些张面孔,当然还有些迟来的新面孔。这一幕,只要她们出现在玉肤坊,就会按时上演。
叶蔓君倒觉得颇为讽刺,想当初她开业的时候,给了请柬,居然无一人到来恭贺,后来她出席朱陈氏设的宴席也无一人与她打招呼,仿佛她好像是得了瘟疫之人。现在倒好了,事过境迁,时移运转,居然全都凑过来套近乎,不过现在再套近乎还有用吗?
她的背景强硬,虽然不至于用鼻孔看人,但是也不屑于给她们好脸色看,均是神色淡淡地回应着。
一群汝阳城贵妇及贵女们均不在意,她们要的就是能在叶蔓君的面前露面,一回生两回熟,她们迟早能与这世子妃打好关系。
待叶蔓君和林珑这对姑嫂上了马车离去,众人这才做了鸟兽散,纷纷归家。一上马车,就有不少人瘫坐在软垫上,毕竟在玉肤坊那儿守一天可是不容易的,有时候指不定还没能遇上正主儿。
晚上的宴席菜色倒是颇为丰富,汝阳王和滕侧妃都没来凑热闹,就是四个年轻人围席,气氛颇为融洽。
喝了几轮酒后,朱子期道:“父王有意让位于我,不知大哥如何看?”
叶旭尧早已猜到汝阳王朱翌必会提早退下来,他想要长寿就必须静养,“王爷的身子倒是不适宜再干,妹夫接下倒也是顺理成章。”顿了顿,他还是把底牌给揭开,“你回头让王爷写给折子给我,我带回京中呈给圣上,到时候霍源也会与我一道离开汝阳城。”
这等于是间接表明霍源会走,不会久驻于汝阳城。如今不走,不过是大战刚结束,总得给军队休养生息一段日子才能再度起程。
朱子期闻言,不禁感激地看了眼叶旭尧这个大舅兄,这于他而言是大喜之事,遂起身朝叶旭尧做了个揖表示感谢。这样一来,他就可以朝父亲交差了。
“姑爷还是赶紧坐下来吧,自家人哪需如此客套?又不是外人。”林珑忙道,瞄了眼叶蔓君,“只要姑爷待我们家姑奶奶好,这比什么都好。”
“没错,你大嫂说得是。”叶旭尧这么为朱子期父子着想,自然也是希望他能好好待妹妹,毕竟他们一走,大妹能靠的就是这个丈夫了。
“那是必须的。”朱子期深情地看了眼妻子,现在夫妻二人和睦,叶蔓君就让他越发上心。
叶蔓君脸上划过一抹嫣红,拉了夫婿坐下,体贴得给他布了几筷子菜。
朱子期当然也不是全然无表示,毕竟还当着妻子娘家的大舅兄夫妻,所以他也礼尚往来地给妻子挟了不少菜。
这样的举动,叶旭尧和林珑都看在眼里,自然是感到欣慰的。
四人这顿晚膳自然是皆大欢喜。
当夜送了叶旭尧夫妇离开后,朱子期就着侍女小心侍候妻子先回院子里,自己转身就到父亲的院子里,把叶旭尧的话带给他。
朱翌尚未就寝,虽然现在事情俱已平定,可他还是有不事要一一过问,毕竟要把这担子交给儿子,少不得要为他营造合适的环境。
滕侧妃把泡好的参茶端到丈夫的面前,然后给他捏捏肩,听到外头人的禀报声,她这才住手端坐到一旁等着儿子进来。
朱子期一进来就给父母行礼,然后一五一十地将叶旭尧的承诺带给父亲。
其实也不怪父亲多疑,如果京城的帝王真的要借霍源的手趁机铲平汝阳城,他们就不得不疲于应战,这对于战后极需休养生息的汝阳城是相当不利的。好在叶旭尧是他的大舅兄,为了叶蔓君的幸福着想,断然是不会在背后捅刀子。
有叶旭尧牵制霍源,这内战就打不起来。
不过朱翌还是轻抚了一下脑门,道:“虽然他做出了保证,不过你也不能掉以轻心,这霍源不得不防,只怕我们若是一松懈,他背后再杀了个回头枪,你我都招架不了,这祖宗的基业也就保不住了。”
“儿子明白,所以现在明里是解散了大军,实则是把精锐的兵力部署起来以备不测。”朱子期沉吟道。
朱翌颇为满意地看向这个儿子,他的这个继承人比他所能想象的都还要优秀,如果今儿个这里站着的是嫡长子,只怕未必会表现得比眼前这个儿子好,摘长子的短处他比任何人都明了。“你也成熟了不少,父王是真的感到力不从心了,这也好,我写了折子让你妻兄带回京城,有他在京城为你美言,圣上会第一时间批示的。”
“父王,您真的要……”朱子期还想要劝几句,毕竟看着老父这苍老了许多的面容,他这心到底还是难过的。
朱翌抬手阻止他,“旁的话休说,好好地准备接下父王撂下的这担子,最迟明年你们夫妻就要给我怀个大胖孙子,人老了就想着含饴弄孙。”他叹了口气,不服老也得服啊,看了眼身边滕侧妃柔情的目光,他又下了个决定,“等你妻兄启程归京后,我与你娘就到别院去住,那儿清净适合我养老。”
“父王?”朱子期诧异地看着他,搬到别院去住?他忙看了眼母亲,毫无意外,母亲的脸上略有几分不愿意。“这会不会不大妥?”
“没有什么不妥的,有你娘照顾我,你还有什么不放心?”朱翌道,目光看向滕侧妃,“你愿与我一道离开王府到别院去住吗?”
滕侧妃哪敢说个不字,自然是柔情万千地道:“我不去谁又能照顾得了王爷?王爷这不是废话吗?”
朱翌闻言,大笑出声,伸手握紧滕侧妃的手,这女人是有些小心思,只不过她好歹还是以自己为重,人到了老年,凡事就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好,这也是他放过安侧妃的原因所在。
滕侧妃看到丈夫那高兴的面容,顿时反握紧他的手,也罢,这世上除了她的子期,也就他最为重要,争权夺利什么的她也不在乎了。
朱子期看父母心意决,这才不再相劝。
在返回自家院子后,他还是把父母的决定说给妻子听。
正给朱子期脱下外衣的叶蔓君愣了愣,“搬到别院去?”她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婆母同意吗?后来想到这样问丈夫会尴尬,所以还是及时咽了回去。
“没错。”朱子期点了点头,其实他也不傻,母亲与妻子两人共处一个屋檐下,迟早会起摩擦,现在这样也好,两人分隔一地,想要相争也是不可能的。
俗语不是有说,相见好同住难。
这个消息于叶蔓君而言倒是个好消息,滕侧妃一走,剩下的就是朱翌上不得台面的妾侍以及年幼的子女,他们不得朱翌的宠爱,自然就不会与她做对,她的日子可以预见会极为轻松。
林珑后来听说,竟连这最后一点担忧也去掉,这一趟汝阳城送嫁之旅,竟是功德圆满,没有半分遗憾之处。
临近四月,林珑就开始打包行李,当然少不得还有添置的汝阳城当地的土产,这是她打算拿回去派给亲友尝尝鲜的,毕竟出趟远门真的不容易。
朱子佼与滕纱纱的婚礼办得简单而隆重,对此,滕纱纱是无可挑剔的,事后少不得感谢叶蔓君这长嫂的大度。
滕纱纱虽然在府里之时就认得朱子佼,可两人并无相交,但这年代,婚后才认识的人也有大把,更何况两人还认识,所以两人相处倒也没有什么尴尬之情。
对于过往,滕纱纱是这样对丈夫说的,“夫君,那是我年少无知走错的路,过往如何纱纱都不否认,但这都是过去的事情,现在我跟了你,就会一心一意地做你的妻子,与你好好过日子,好好孝顺婆母。”
这样一番坦白的话,让朱子佼原本觉得娶她有点膈应的心情顿时全消,毕竟那会儿在王府里见到她,都是把她归类到朱子期的女人那一堆里面。
生性宽和阳光的他执起妻子的手,“我只知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娘子,我不是爱翻旧账的人,过去的全抹了去吧,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你我好好过。”
“夫君。”滕纱纱感动地依在他的怀里,这一辈子能嫁给他确实是自己的幸运。
朱子佼抱紧她,有句话该说还是要说的,“至于我娘,她有时候糊涂起来可能会做错一些事,这点我也不要你惯着她,她错了你就指出来,不能由得她一错再错。”
如果安侧妃听到儿子这番话必定气得要吐血,就因为她在儿子身上做错了几件事,竟是落得儿子这么个评价,她的出发点也是为了儿子好。
滕纱纱大吃一惊,丈夫这话真的得好好琢磨琢磨,她可不敢真的明面上就与安侧妃做对,这人好坏都是丈夫的亲娘,不过有丈夫这句话,她行事的空间就大了许多,这么一想,这婚事就再满意也没有了。
成亲三天后,朱子佼就携母亲和妻子出府单过,朱翌对于分府单过的儿子也是给了不少体己的,这个儿子的纯良还是颇得他的心。
“弟妹得闲时,就回来与我说说话。”送他们夫妻出府时,叶蔓君笑道。
一身红裙气色极好的滕纱纱笑道:“那是一定的,大嫂到时候可不能不欢迎我。”
两人亲亲热热的说话,倒是反衬出滕侧妃与安侧妃两人之间的冷淡。
安侧妃冷眼瞧着这不讨喜的儿媳妇与叶蔓君的亲热,满眼的不以为然,不过好在这滕家女没有因为当不成世子的侧室而一脸愁苦,这算是不幸中的安慰。
滕侧妃心里也不喜,这侄女就不会来与她亲热道别吗?若不是叶家人从中做梗,这侄女早就进了儿子的后院与她亲上加亲。
反正这两个老女人的心思,年轻的两个是完全置之不理。
滕纱纱最终还是朝自家姑姑行了一礼,“姑姑,我去了。”
“去吧。”滕侧妃毫不留恋,反正也与滕媛媛是一路货色。
滕纱纱对她的冷淡也没放在心上,由侍女扶上马车的时候,轻掀车帘子朝叶蔓君挥了挥帕子。
马车启程,她也要到那真正落脚生根的地方。
在汝阳王朱翌与朱子期父子先行离去后,叶蔓君与滕侧妃倒是并排走着。
滕侧妃道:“朱子佼毕竟曾是犯下大错之人,你也别全信了他。”
叶蔓君皱眉,“他是夫君的弟弟,自有夫君定夺,我一妇道人家不好说什么。”
这回应顺势就堵了滕侧妃的嘴,让她接下来的话都说不出口,悻悻然地说了两句就由侍女扶着离开了。
剩下的一件不起眼的小事,自是虞嬷嬷某日夜里不小心跌进井里浸死了,当时把尸体捞出来的时候,尸体因为发现得迟都泡得发白水肿了,好在天气还没热,所以并无臭味传出。
滕侧妃见状,只是念了句佛号,着人给了虞嬷嬷家人一百两银子当抚恤金。
叶蔓君早就猜着虞嬷嬷会是这么个结局,倒是没感到意外,不过是叫人置了副薄棺材葬了了事,好歹还是替丈夫的亲娘积点阴德吧。
汝阳城的一切都走上了正轨,城里的人也渐渐忘却了那场动乱,又开始继续繁碌的讨生活。
终于临近四月中旬,林珑已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启程回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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