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她是生过孩子的,知道这会儿贝明绯必是凶险万分,手心都被自己捏出汗来,她撑着肚子站了起来,“我这就过去……”
“娘子。”坐在一旁的叶旭尧担忧地看了她的肚子一眼,她自己也是个快要生产的妇人,如今外面天黑不说还下着大雨,他不想她有个闪失。
林珑却是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几乎一字一顿地道:“我要去。”
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阿绯在那儿垂死挣扎而自己什么也不做,这辈子她最看重的朋友就是阿绯,更何况阿绯现在还在等着她,她得过去让她支撑下去。
夫妻二人对视了片刻,叶旭尧不由得叹息一声,只得认输道,“我陪你过去。”
“随便你。”林珑抛下这句话,立即扬声吩咐如眉和如雁去把义母苏梓瑜遣过来的四个稳婆唤来,为四个接生婆能为宫廷服务,技艺都是顶尖的,肯定比贝家请来的接生婆要高明得多。
非但如此,她还让如庄去叶钟氏那儿把苏梓瑜赐给她的宫廷秘药拿来,这些都是针对产妇出现凶险症状而配制的,本身极珍贵,无论如何她都希望这些药能派上用场。
好在自己的俩儿子被婆母留在了主院那边,所以这会儿无须她操心。
叶旭尧没有阻止妻子的举动,只是微不可察的皱紧眉头。
因为要载四个稳婆前去,另备的马车很快就备妥,林珑匆匆披上蓑衣,由丈夫扶着已经是快速到了南园的门口,匪鉴和匪石打着伞,生怕雨水淋到林珑的身上。
就在林珑刚要上马车的时候,叶钟氏匆匆而来,脸上一片的不赞同之色,“这么个雨天,还到处都是夜色茫茫,你非要这个时候出府去?你不顾自己的命,也要顾腹中的胎儿,这不是拿你们母子二人的命开玩笑吗?赶紧回去好生呆着,让这些个稳婆带秘药过去便是,你就别给我瞎掺和……”
因为不高兴,她说出的话也相当不中听,更是少有的义正辞严地指责林珑胡来。
林珑面对丈夫可以强势一些,面对这一向疼爱她的婆母却不得不服软,挺着个大肚子硬是向叶钟氏行礼,“婆母,如果今天换个人在弥留之际,我一定会听从您的吩咐留在府里,可那人是我的知交好友,我不能不去,还请婆母成全。”
叶钟氏神色严厉地看着她,这儿媳妇什么都好,就是一旦犯犟起来十匹马也拉不回来,“这么说我现在好说歹说你都不听了?”
林珑微垂头不吭声,这默然的态度已经表明她的心意。
叶钟氏不由得满脸不悦,还想再说些什么,叶旭尧却是一把拉起妻子,他知道她蹲这么一会儿小腿与脚都会肿起来。
“娘,我跟着过去不会出乱子的,你且安心在府里看着庭哥儿和辉哥儿。”他道。
儿子都发话了,叶钟氏也看出林珑坚定的心意,摆摆手道,“罢了罢了,我说不过你们,我的宝贝孙女真有个三长两短,我与你们俩没完,赶紧给我滚去,眼不见为净。”
话落,没再停留,直接就由着大丫鬟打伞坐上骡车回去主院,留给林珑一个散发着不满的背影。
林珑不由得感激地看了眼婆母的大度,只是现在时间不等人,她抿紧唇一言不发,由着丈夫使力送她坐上马车匆匆往贝家驰去。
马车里,林珑双手交握暗暗祈祷着,希望自己的好友能渡过这道关卡。
叶旭尧伸手握住妻子交握的手,“你别太紧张……”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林珑转头冷冷地看着丈夫,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叶旭尧的神色未变,哪怕她拿这样的表情看着自己,事情已到了这地步,他也不能再瞒着她,大方地点了点头,“早在半个月前我就收到了消息,因为贝明绯的产期将至,方辩自然是想赶到京城迎接他的孩子降生,他提前出发了,事前也做了周密的布署。谁知却走漏了风声,他在宏门的反对势力趁机出手,结果他们在河上大战了一场,方辩失踪了。”
林珑的眼睛睁大了,双手更是紧张地反握住丈夫的手,“什么叫他失踪了?”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没能找到他的尸体,但也没在沿河两岸发现他的行踪,现在不但我的人在找他,宏门与贝家的人也在搜寻。”叶旭尧道,“因为这次天灾的原因,江南那边情形十分严重,圣上早已派人前去江南督办救灾一事,尽管如此,仍有人想要借灾情发财,宏门里面就有这样的人,他们的理念与方辩背道而驰,双方原本势均力敌,现在方辩一失踪,宏门势必要分成两派,斗争在所难免。”
“这么大件事,你为何只字也不透露给我知晓……”
“你就算知道又如何?你也好,你那个好友也好,你们两人都身怀六甲,除了添加生产的风险以外,我没看到半分益处,现在不正应验了?在方辩失踪一事上,我与贝家人的意见是一致的,就是不让你们二人知道。”
可他万万没想到贝家那边先兜不住,明明他都已经严词吩咐了,这会儿他对贝家之人不能守秘大为不满,还因此拖累了他娘子以及他即将出世的闺女。
他知道林珑如今是有几分怪他的,但尽管如此,他并不后悔瞒着妻子这件事,哪怕进光回溯,他也还会这么选择,倒是有几分懊恼不应让贝家的下人进府,在这点上他疏忽了。
林珑何尝不知道丈夫就是这么个性子的人,他在意自己以及他们的孩子并几个直系血亲,对旁人的存在是不太在意的,方爷与阿绯是自己在乎的人,于他而言却不是。
他知道这个男人可以冷情冷性,所以指责他怪罪他又有何意义?嫁他那天起,她就知道他不是十全十美的人。
“你心里不舒服我知道,不过你纵使心里有怨也要让自己心平气和,我不希望你遭遇到你好友正在遭遇到的凶险,等你生下孩子,你再慢慢与我算账。”叶旭尧一脸郑重地道。
他最怕的就是她情绪不稳导致提前生产,这样等于是步了贝明绯后尘。
林珑别开头没去看他,纵使可以理解他,却不代表她真的一点气也不生,什么是亲朋好友,就代表着有些人的存在于自己而言也是极有份量的,一如贝明绯这般。
他们夫妻成亲至今一向感情都极好,从来没有白过脸,纵使有些小摩擦也能很快就解决了,这是林珑第一次真的使脸色给他看。
叶旭尧纵使不高兴,也知道现在不能与孕妇计较什么,等她气消了,回头他再哄哄她吧,打定了主意,他没再吭声,而是握紧她的手让她挣扎不开。
马车在雨夜里面疾驰得很快,从权贵权到达贝家的宅邸使了最短的时间,不过再急切,林珑也得小心谨慎地由丈夫扶着下马车,这会儿马虎不得,她是来救贝明绯的,不是来此添乱的。
贝家通火灯明,下人很快就引着叶氏夫妻前往贝明绯暂住的院子。
林珑刚迈过转角的回廊,就听到贝家人的声音。
只有几面之缘的贝明绯大嫂贝施氏嘤嘤地哭着,“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怎么知道姑奶奶就在我身后,我那不过是提心姑爷而已,所以才会说漏了嘴给姑奶奶听去,夫君,我真不是有意的,你要信我……”
很显然,因为贝施氏把方辩落水失踪一事透露给贝明绯知道,这才引来了这场难产,而且贝家人也因为这点对贝施氏多有指责。
“你给我闭嘴。”贝朗朝媳妇大喝一声,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如果自家妹妹有个三长两短,他一定不会再留她在贝家。
“夫君,你就真的不能原谅我?”贝施氏的脸色因此而苍白不已,她都说自己是无心之失,他怎么就不能谅解自己?
“施氏,你能不能别吵了?我女儿还生死未卜呢。”贝聿皱紧眉头瞪视一眼儿媳妇,他是公爹不好当众骂她泄愤,但不骂不代表他对这儿媳妇没有不满。
女婿在江河失踪,如今天天雨水充足,河面那是急速上升,水流又湍急,连他也不看好女婿生还的可能性。不过女儿的产期已近,说这些给她听只会刺激到她,还不如等女儿顺利把胎儿生下来之后,他们再把这噩耗告知于她,这样一来就算女儿忧伤难解,却不会有性命之忧。
因而全家上下都三缄其口一致要瞒着女儿,这儿媳妇倒好,大嘴巴到处议论,生怕别人不知道,她难道不知道纸包不住火吗?
女儿提出要见林珑一面,好时候稳婆说过情形大凶,他立即当机立断,遣人到襄阳侯府请林珑过来见上女儿最后一面,就算为此得罪了叶旭尧,他也在所不惜。
他入狱期间,女儿表现得相当坚强,这也是他偏爱女儿的原因所在。
贝施氏接连讨不得好,神情更见凄楚,甚至咬着嘴唇有几分怨恨地看向产房,这姑奶奶死就死了,为何还要拖累她被公爹婆母丈夫责骂?
“阿绯的情况怎么样了?”
林珑的声音响起,守在产房外的贝家三人都急忙地转头看向她。
“侯夫人,您来了。”贝施氏忙迎上前去,本来扬起的笑容却在想起产房里面生死悬于一线的小姑而迅速收敛回去,但这并不妨碍她想要与林珑亲近的原意。
林珑不着痕迹地收回自己的手,不让这厚脸皮的妇人趁机巴结她,可惜贝朗这样的人才居然娶了这么个妻子,她承认自己不喜欢贝施氏。
叶旭尧冷冷地看了眼贝施氏,这让贝施氏感到后背一凉,不敢再靠近林珑。
贝氏父子向叶氏夫妻行了一礼,还是贝聿道,“麻烦侯爷和侯夫人在这个时候大驾光临,老夫感激不尽……”
“贝伯你们言重了,阿绯在生死关头,我焉能不来?”林珑忙道,“我把宫里赐下的稳婆和秘药也带了来,中途还让人去把那善把千金脉的太医请来坐阵,阿绯她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但愿如此。”贝朗苦涩地道,他就这一个嫡亲的妹妹,其他庶出的兄弟姐妹在他眼里从来与一堆臭狗屎无异,这些年父亲也没有提出要接他们到京城,他也乐得装糊涂。
林珑只能用眼神鼓励一下贝氏父子,这才让丈夫松开手,改由如眉扶着她在贝施氏的带领下进入产房。
一进去,一股带着血腥味儿的热浪扑鼻而来,林珑感到自己的胃部在翻滚,强行压抑住,她沉着脸走向痛苦生孩子的贝明绯。
这时候的贝明绯已是一脸苍白,显然她的气力用尽仍未回缓过来,而高高的腹部显示着她仍未能顺利地产下婴儿,这距离贝家嬷嬷前去请她过来已有大半个时辰了,连她也感觉到好友的生机在渐渐流失,这是一种绝望的感觉。
贝申氏一直给女儿擦汗,只是红肿的双眼透露出她之前已经哭过的事实,如今女儿已经半晕过去,稳婆都让她准备身后事,看着还如此年轻的女儿一胎两命,她如何能承受得住?越想越是心酸,这老泪又流了下来。
“阿绯。”林珑急急地奔到床边,立即唤好友的名字。
贝申氏这才发现她的到来,忙让开到一边去,感激地看着林珑,到了如今,她希望女儿能了无牵挂的离去。
“阿珑。”贝明绯听到好友的声音,倒是精神为之一振,竟是从半晕的状态醒来,双眼渐渐找到焦矩,定定地看在林珑担忧的脸上,“真好,我还能见到你……”
林珑坐下来握紧贝明绯的手,“阿绯,我问过我夫君了,方爷只是失踪而已,他还没有死,你也不能放弃,知道吗?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他在这世上惟一的血脉,你就忍心让方家绝后吗?”
“阿珑,我本以为我可以把孩子生下来……如果我不行了还能托付给你,没料到我没能力生下这孩子……”贝明绯眼中有着化不开的痛苦与难过,她深爱着她的丈夫,可他若真的没了,她也不想独活。
她想过万一生下孩子而自己活不成,爹娘年纪渐大,长嫂又是那么个人,她深怕自己的孩子会受到长嫂不公正的对待,惟有把孩子托给林珑她才能放心地上路,这才会非要请林珑过府不可。
只是她想得太美好了,最终她还是要带着孩子共赴黄泉。
贝申氏听到女儿这段话,又再一次背过身子去抹泪,白头人送黑头人永远都是最伤心的事情。
“阿绯,你信我一言,我们再努力一下好不好?我把我义母赐给我的人和药都带来了,这可是宫廷秘方,我们再坚持一会儿好不好?”林珑努力地开导着贝明绯,“就算为了方爷也不能轻言放弃。”
贝明绯一听到这些,顿时眼里有了几分光彩,她咬紧下唇点了点头。
正在这时候,那四个宫廷稳婆已经给贝明绯检查完毕了,因为贝明绯是受刺激才导致难产的,产道一直开得不够,而羊水却已流出,再不及时将胎儿从子宫里面拖拽出来,这胎儿一定会窒息而死。
因而四个人用眼神交流了一下意见,其中一人低头附耳与林珑禀告了几句,林珑看了眼眼神开始又涣散的贝明绯,果断道,“你们大胆用药,务必一定要让母子平安。”
“郡主,老奴只能说尽力。”宫廷稳婆之一并不敢打包票,她们来得太迟,错过了最佳的时机。
“不管如何,我们都要试一试。”贝申氏几乎是哀求出声。
林珑定定地看着稳婆之一,那稳婆方才点了点头,没再迟疑,而是立即果断用药。
服了秘药之后,贝明绯肉眼可见眼神清明了些许,脸色也渐渐红晕,可见这药十分的奏效。
正在接生的稳婆却是大喊一声,“用力——”
每当贝明绯力有不逮,就有汤药落口,她很快又聚集力气,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时辰,她只知道自己全身似被重物碾过去一般疼痛不已。
“生了,生了——”接生的稳婆大喊。
林珑和正给女儿擦汗的贝申氏都高兴地对视一眼,不管如何,这孩子生了下来,她们的心都安定了一点。
因为在母体的时间比较长,这婴儿一落地稳婆打了好一会儿屁股,这才发出了如猫般的哭声,虽然不强壮,但好歹让人都松了一口气。
听到孩子弱弱的哭声,贝明绯勉强睁开眼睛,“是哥儿还是姐儿?”
稳婆只是随便清洗了一下孩子身上的血迹,然后用襁褓包好递到林珑的怀里,双目却是看向没能挣扎坐起的贝明绯,“是个姐儿,还算精神。”
一听到是女儿,贝明绯的眼里也没有失望,慈爱地看着林珑怀里还闭着眼睛的小家伙,这小小的一团也没能看得出像谁,可她却看到丈夫的影子,双眼渐渐含泪,朝林珑伸手,“给我抱……抱……”
林珑含笑地把怀里的小婴儿递给了贝明绯,还笑着掖了掖孩子的襁褓,“我瞅着长大后准是个漂亮的丫头,等我肚子里这个落了地,倒是可以结拜成姐妹,阿绯,你说好不好?”
“真好……”贝明绯一脸的高兴,对怀里的小女儿爱得不行,低头在她的额上轻轻一吻。
贝申氏却又是再度背着人落泪,女儿这次生产实在让她的心情起伏不定,总算熬过去了,正在她感谢林珑以及上苍的时候,却听到那宫廷稳婆之一大喊,“不好,产妇血水止不住……”
她忙回头,一颗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林珑忙抱出贝明绯怀中的孩子,看到好友的脸上血色褪了下去,忙道,“阿绯,你要坚持住,为了方爷和你的孩子,你一定不能先行一步……”
贝明绯却是眼神又再度迷朦起来,只能双手摸索着要握住林珑的手,林珑只得赶紧把孩子递给贝申氏抱着,一把握住贝明绯的手,“阿绯……”
贝明绯紧紧地攥着林珑的手,“阿珑,阿珑……我怕是不行了……我的女儿她……她……”
显然已经是有几分语无伦次,她很想使劲地看着林珑,却是力不从心。
林珑这会儿语带泣音道,“阿绯,一切都好起来的,相信我,你不能先泄气,你若没了,你的孩子怎么办?阿绯,为母则强,为了她你也要坚持住……”
提到新出生的女儿,贝明绯这才努力睁开眼睛,双眼定定地看着林珑,仿若回光返照一般,“阿珑,我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林珑眼已含泪。
贝明绯双眼看向母亲怀里的小女儿,眼里满是爱怜,“我估计真的不行了,阿珑,你答应我,把这孩子当成你骨肉养大,我……”她喘了几口气,把放在枕边的匣子推向林珑,“这里面是我与夫君的财产,以后……以后留给她当嫁妆,有你护着她……不会有人欺她……”
她不能把女儿托给娘家人,她与方辩有着大笔的身家,钱财从来都是个魔鬼,她那大嫂贝施氏就是个见钱眼开的主,谁知道将来会不会见财起意坑害她的女儿?也惟有林珑有这身份与财力保障她女儿的未来,她与林珑相交了一辈子,对她的品性知之甚详。
她不信谁都会信林珑,女儿若能养在林珑的膝下,将来也能寻得一桩好姻缘。
“你说这个做什么,阿绯,你一定要好起来,知道吗?”林珑并不喜欢这些丧气话,在她看来,无论如何都要活下来,“托给我你就真放心了?这是你与方爷的女儿,你这当娘的不心疼她,我又何必心疼她?终归又不是我生的……”
她惟有把话说狠了,贝明绯才会有求生的意志,她怕自己若是答应下来,贝明绯会毫无求生的意志,她不想这惟一的知交好友就此离世。
“阿珑,你在说假话。”贝明绯笃定地道,“我认识了你一辈子……焉能不知你?阿珑,答应我,好不好?”
看着贝明绯执着的双眼,林珑实在不想点这个头,可她也真怕贝明绯会带着遗憾离去,“阿绯……”
“答应我……”贝明绯再度祈求道。
林珑始终不作声,这会儿她已是泣不成声,阿绯还这么年轻,她实在不忍看她就这样离世。
贝申氏明白女儿的心思,抱着外孙女朝林珑跪下来,哭道,“珑姐儿,你就遂了她的心愿吧……”
“贝伯母,你快起来。”林珑忙去扶贝申氏,手却被贝明绯拽住不放。
最后,她只得点头,“阿绯,我答应你,一定会把你和方爷的女儿当成自己的亲闺女看待。”
“谢谢你,阿珑。”贝明绯得偿心愿,那聚起来的精气神又再度涣散,似想到什么,她又使劲地看向林珑,“孩子就叫念苏吧。”
记念她与方辩在苏州的相遇以及相知、相爱。
小小的方念苏仍在外祖母的怀里睡得香甜,浑然不知道自己此刻正面临着失去母亲的危险。
林珑含泪道,“我记住了。”
贝明绯却是绽开唇瓣笑得开怀,她终于可以了无牵挂地去找丈夫了,在她眼睛就要闭上之际。
产房的门却被人撞开,贝朗冲了进来,大嚷道,“找到妹夫了,找到妹夫了……”
三日后,方念苏洗三,林珑还是挺着个大肚子前来庆贺,给了隆重的添盆之后,坐到了正奶着孩子的贝明绯身边,伸手逗了逗吃得香甜的小东西,“这三日长开一点,像你也像方爷。”
“眼睛像我,脸型却像她爹。”贝明绯含笑道,双眼满是慈爱,差点她就要与她阴阳两隔了。
林珑看到贝明绯的气色不错,显然这三日是补回了一点生产时流失的血液,“阿绯,方爷一定会吉人天相的,当时你正在凶险当中,我夫君他才会让贝大哥那般大喊出来好让你听见……”
贝明绯抬头看向林珑,道,“我明白的,当时我也以为我撑不住了,结果听到那句话我才再度有了精气神硬撑过来。回想起来,我真想煽自己一巴掌,特感觉对不起我家苏姐儿,她还那么小,我竟想随她爹一块儿去,我是个不负责任的娘……”说到这里,她满心都是愧疚,好在没有真的撒手人寰,不然她死都不安宁。
林珑忙道,“别难过,坐月子最忌诲伤心,方爷一定会回到你们母女的身边。”
这是贝明绯最大的希望,不管要多久,她都会等下去,等到他平安归来。不过有些事还是要办,她再度把那匣子拿出来递给林珑,“阿珑,这是我夫君奋斗一辈子得来的东西,不管他活着还是……”吸了吸鼻子,她说不出那个死字,“如今他下落不明,我们母女以及我娘家都没有本事保住这份家业,阿珑,我想请你暂为保管……”
林珑伸手按住她的手,“我明白的,我已经跟我夫君说了,方爷在苏州与京城的家业都会有人看着,不会便宜了那些想吞了这些的人,等方爷平安回来,就能万事大吉,留着给苏姐儿当嫁妆。”最后的话说得俏皮之至,算是安慰贝明绯。
贝明绯勉强笑了笑,她不想让关心她爱她的人再担心了。
两人正说着话,贝施氏亲自端着鸡汤进来,“姑奶奶,我熬了鸡汤给你进补,赶紧趁热喝好下奶。”
贝明绯坚持自己哺乳,就连贝申氏劝了也没有用,所以贝家人这三天都给她准备下奶的汤水,至少不能让小小的方念苏饿肚子。
林珑把喝过奶的小念苏抱到怀里轻拍她的背部让她打呃,她动作极熟练,哪怕她并没有奶过她家双胞胎儿子一天。
贝施氏趁着自家小姑喝鸡汤的时机凑近林珑,还伸手摸了摸方念苏嫩滑的小脸蛋,“我们苏姐儿长得真好,长大后肯定迷死人,依我看,与侯夫人家中的孩子结个儿女亲家就好了,这样一来我们苏姐儿也会有个疼她的好婆婆……”
她这话还没有说完,感觉到贝明绯正冷冷地看着她,她顿时额头冒汗,她又没有说错,而且这是给她女儿制造机会,这姑奶奶真是不识好歹。
“大嫂,我还想吃甜米酒,你去给我端来,可好?”贝明绯使开这不讨喜的大嫂。
贝施氏哪敢说不好?这次贝明绯生产的凶险,她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为了挽回婆家人的心,她这三天来没少讨好小姑子以期将功赎罪,遂赶紧下去端来甜米酒。
待这不识趣的大嫂离开,贝明绯道,“阿珑,她就是个浑人,你别理她的话……”
林珑笑道,“阿绯,你这是做什么?若将来我家儿子看上你家女儿,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她并不拒绝与好友成为儿女亲家,只要孩子们真的看对眼未为不可,叶旭尧可以娶她,她儿子同样也可以娶阿绯的女儿。
当然她现在不能答应这儿女亲事,名份一旦定下,万一孩子们没看对眼,岂不是害了小念苏?女儿家的名节不能毁,她那俩儿子还不知道是什么禀性?
贝明绯一听就明白好友的意思,其实她也是这么想的,遂昂着下巴笑道,“那得看我女儿能不能看上你家小子了,万一看不对眼,我可不点头的。”
两人对视一眼,顿时大笑出声,并没有因此产生隔阂。
贝明绯把喝剩的鸡汤递给一旁的大丫鬟,再度抱回女儿到怀里轻轻地悠着,“阿珑,说实话,我并不希望我的苏姐儿与你的嫡长子将来看对眼,侯府这家世地位不是苏姐儿适合的,要撑着侯府夫人的架子少点精气神都不行,况且那条鸿沟还横隔在那儿。”
嫡长子是要袭爵的,她方家到底算是商户,林珑好歹也算是官宦之后,嫁进叶家这么久,又混得了个郡主的头衔,可还是让人诟病出身。
“阿绯,你想这么多做甚,将来的事谁又能说得清楚明白。”林珑道,“现在孩子还小,将来等他们长大了再说。”
这话还是颇有保留的余地,一切得看孩子是否有这缘份了。
端着甜米酒进来的是贝申氏,显然她把那势利眼的儿媳妇留在了厨房,省得她又出来胡言乱语。对于这对好姐妹的谈话,她听了个大概,并不发表意见,不过却有自知之明,苏姐儿再好也是与侯府嫡长子不相配的,齐大非偶。
所以一进来她就岔开话题,不再去讨论儿女婚事,这还长远得很,与其想这个,还不如多烧一注香,祈求女婿能活着回到女儿的身边,女儿还年轻,这样守寡一辈子太难了。
林珑回府的时候,叶旭尧亲自来接她,她这么大个肚子,根本就不放心她出门。
因着在贝明绯生产时,丈夫最后用的那一计激得好友有了求生意志,林珑这才对丈夫又有了笑脸,不管如何,当时还是多亏了他机智。
“对了,还没有方爷的消息吗?”
叶旭尧安慰妻子道,“其实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总比噩耗好。”
林珑也只得无奈地点点头,她知道丈夫现在公务实在是繁忙,还能抽空帮好友寻人,已经是很好了,她不能强求太多。
她幽幽叹息一声,“希望阿绯也能幸福。”
叶旭尧只是在她的唇角亲了亲算是安慰她,目光落在妻子的大肚子上,不知道这女儿啥时候才会出来?他竟是有几分迫不及待。
结果,在他一个意料不到的时间里面,林珑开始做动了。
那会儿他还在御书房议事,皇帝朱翊连庆贺登基十八载的庆典都撤了,全力关注江南的灾情,就怕河口决堤,所以御书房的气氛很是低沉,大家都不敢多说一句,深怕让圣上不快。
偏在这时候,苏梓瑜的凤驾到来,她怀里抱着穿着精致的福安公主朱子宝,手里牵着小太子朱子睿就这样大咧咧地走了进来,“参见皇上,都午时了,皇上也该放他们家去用膳才是,不管如何,吃饱了才有力气为君分忧。”
“父皇。”小太子一看到父亲就飞奔过去。
朱翊一把抱起儿子就亲了一口,看得一众大臣已经见怪不怪,还是皇后娘娘给力,议事到了这会儿,大家都饿了,只是不好在圣上面前有所表示。
“都散了吧。”朱翊一手抱儿子一手挥道。
大臣们都急忙跪安。
苏梓瑜在叶旭尧离开经过时,朝他低语了一句,“珑姐儿已经开始做动了,你赶紧回去。”
叶旭尧微微一怔,看到苏梓瑜朝他眨眨眼,显然苏梓瑜这会儿过来就是为了让他回去陪着妻子生产,想明白后,他朝苏梓瑜拱拱手,已经是迫不及待出宫回府去。
这女人生产极为凶险,妻子上回是这样,最近的贝明绯生产也是这样,所以说不担心那是骗人的,大热天时,没有一丝儿凉风,他却是骑马纵奔在街道上。
一向整洁风度翩翩的叶大公子却是颇为狼狈地回到府里,把马鞭抛给一旁的匪鉴,他大踏步走进南园。
南园的二楼几乎挤满了人,叶老侯爷这回也亲自过来,包括他那不着调的老爹也神奇地在府里,还抱着他的嫡长子叶耀庭玩耍,至于小儿子则被一众叶家女眷逗着。
除了五房没有人来,其他几房的人都过来候着,就连叶田氏也抱着刚出生一个来月的儿子等着。
“娘,如何了?”他在女人堆里寻到亲娘,忙问道,连汗都没顾得上擦。
叶钟氏心疼儿子,起身掏出帕子给儿子抹汗,“做动有一会儿了,可能要到下午才能生出来,你用午膳没有?娘让人去准备一下。”
“娘,不用这么麻烦,我现在不饿。”叶旭尧的目光看向产房的方向,他现在哪有心思去填五脏庙。
叶钟氏看了眼儿子的神色,知道劝不来,最后只能由他了。
闷热的午后,不但叶家的人在等林珑二胎落地,宫里的苏梓瑜也着人密切关注着,要不然她也不会第一时间得到林珑做动的消息,从而把叶旭尧从御书房解放回去陪产。
众人关注的林珑却是在闷热的产房里面使着劲,就连额头都布满了汗水,一旁的林绿氏边给她擦汗边引颈眺望下方接生的稳婆,希望小家伙不要太折磨她娘赶紧出来。
好在林珑这胎虽然看着大,却没有什么凶险,在近傍晚之时,胎儿终于剥离母体呱呱坠地。
这一声大哭让外面等得不耐烦的人都精神一震,叶老侯爷更是满意地道,“就算是女娃儿,这哭声也是极响亮,好,我的曾孙女果然非同凡响。”
毕竟是嫡长曾孙女,他也是极欢喜这娃儿的到来。
产房里面的林珑因为生产顺利,倒是很快就回魂,忙着人把大哭的婴儿抱来她看看,在看到小娃儿的性别之时,她突然笑得古怪,“抱去给大爷瞧瞧,让他亲自看。”
她丈夫的神色肯定很精彩,她想。
林绿氏也有几分忍俊不禁。
叶旭尧早就等得不耐烦,不知道妻子了孩子的情形如何,正要不顾一切闯进去,稳婆就抱了孩子出来,“恭喜侯爷,郡主顺产,母子均安……”
“什么?”
叶旭尧原本看这第三个孩子是怎么看都满意极了,哪怕刚出生身体仍是红红的,但一想到这是贴心的小女儿,一贯冰冷的面容也浮现出心满意足的笑容来,更是伸手接过自己这宝贝女儿。
但是在听到母子二字时,他就不淡定了,当场就掀起孩子的襁褓,看到某个不该出现的小器官之时,他的脸色渐渐变绿,竟是越来越臭。
心心念念的女儿飞了,居然又来了一个臭小子,顿时看这孩子就不如初时满意顺眼了。
叶钟氏与叶老侯爷等人都大喜望外,于他们而言,儿子比女儿金贵。
“居然之前都想着是女儿,给准备了一屋子女儿家的衣物与玩具,这下可好了,我们小哥儿出生都没能备下新衣裳,总不能拿姐儿的给他穿吧?”叶钟氏道。
“大嫂,把他俩哥哥的旧衣物给弟弟穿也是可行的,保不准又再得个弟弟呢。”四房的叶程氏笑着建议。
“这倒是个好办法,也只能先委屈我们小哥儿了,这两日我就吩咐针线房赶制新的小衣物……”叶钟氏欣喜地安排着。
叶旭尧却是把怀里的臭小子扔到母亲的怀里,“娘,我去看看娘子。”
叶钟氏忙抱过小孙子,看到儿子那黑黑的神色,顿时不给面子的喷笑出声,她可是知道自家儿子之前心心念念要生个闺女,这回算是没能得偿心愿。
叶旭尧被母亲取笑,耳根子悄然就红了,不禁暗骂一句新出生的儿子,“臭小子。”
正在他要掀帘子进去看望妻子的时候,稳婆又飞奔过来,怀抱婴儿,“恭喜侯爷……”
双生子?
叶旭尧的眼睛都睁大了,他本来死了的心思又开始活络了起来,这回总该是个白白嫩嫩的闺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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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又是双胞胎,某梦最终决定还是让林姑娘再生对双胞胎。
不说网球天生费德勒连生两对双胞胎,话说某日某梦问老妈,见过有人连生两对双胞胎的吗?老妈答曰,有啊,老家某家某人(某梦不认识)就生了一对女儿,又再生一对儿子,显然这样连生双胞胎的现象是存在滴,所以偶大胆地决定,林姑娘你就再生一对双胞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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