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珑的双眼瞬也不瞬地盯着古郭氏的脸看,就是非要从她的表情动作上看出端倪来,不过也不知道古郭氏是过于老道太镇定还是真没有什么亏心事,竟也没让她看出什么门道来。
古郭氏哪会不知道林珑这目光代表着什么,袖下的手已经是握得死紧,面上一点破绽也不露,半晌,她叹了口气,“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我们宣平侯府也不例外。”
林珑闻言挑了挑眉,不过却聪明地不置一词,这古郭氏必定还有话要说。
果不其然,古郭氏这会儿没有选择隐瞒,而是把古金氏指使她娘家远房表侄绑架古雪菲一事全盘托出,最后更是咬牙切齿道,“叶夫人,你说这样的人我焉能饶过她?身为长辈为老不尊,这事涉及我儿闺誉,我不能有半点闪失,这才不得示意金氏夫妇解决她,不然我难有安稳觉可睡。”
顿了一会儿,她又接着道,“叶夫人也是为人母之人,必定明白我护女的心情,甭说是让古金氏死,只要为了我的孩子好,让我做什么事我都甘愿。”
最后的话其实也说到林珑的心坎里面,没有当母亲之前她对母爱的体会是有限的,真正为人母,才明白什么叫为母则刚。
“古夫人倒是用心良苦。”这话她说得颇为赞同。
古郭氏袖下的拳头松开了,“就算为此背上一条人命又算得是什么?我这辈子也就这么一儿一女,哪能不疼他们?倒是让叶夫人见笑了。”
林珑对于古郭氏这番说辞大致上还是相信的,毕竟倒也符合情理,不过心下仍感到有一丝不安,只是想到自家亲弟与古雪菲情投意合,她也就强行把这丝不安压下去。
“还有一事我尚有些许疑惑,还请古夫人不吝赐教。”她想起一事,忙又道。
古郭氏下意识地挺直背脊,“叶夫人请讲。”
林珑轻茗了一口茶水,看了眼正襟危坐的古郭氏,再三思索一会儿方才道,“我这问题可能有些唐突,还请古夫人见谅,但不问个清楚我心里总有个疙瘩,所以最终我还是决定问个清楚明白对大家都好,古夫人你说是不是?”
“我明白叶夫人的心情,换成是我必定也会这样,所以叶夫人不妨直言。”古郭氏一副心无诚府的样子。
如今女儿嫁林栋是嫁定了,出了刚才那样的事情,若婚事不成,女儿的一辈子就真的玩完了。
因而现在不管林珑有什么问题,她都会统统接招。
林珑眯了眯眼盯着古郭氏瞧了瞧,她看得出来古郭氏在紧张,不过转念一想,倒也在情理当中,遂心底也没有起疑,手还是轻敲了一下桌面。
她想到那日进宫苏梓瑜说过的话,如果古雪菲的身体真的有问题,她是打死也不会让林栋娶她的,她林家不能绝后。
“古夫人既然如此理解,那我就直言吧,是这样的,我听闻古姑娘幼时身子似乎……有些不好,不知道是不是这样?”
她本想用异样这个词汇,不过最后还是用了个比较婉转的词汇,毕竟没凭没据的,她也不能说人家姑娘身体有毛病吧?传出去古雪菲还要不要做人?
不过这话林珑说得似轻描淡写,但听在古郭氏的耳里却有如五雷在耳边炸响,好半晌才能强行稳定自己的情绪。
看了看周围的丫头婆子,都是自己府里的人,但这里到底是别人家,隔壁的声音不绝于耳地传了过来,她也不能让自己的话被人听去,遂招手让自家的下人上前,倾身耳语了几句。
那几个丫头婆子都一一点头,然后各自分散去守着不让人偷听。
林珑一看古郭氏这样子,就知道她接下来的话不想让人听见,遂朝自己带来的几个侍女摆摆手,让她们都出去。
如庄领头朝自家女主子服了服,这才领着映夏、映冬出去。
屋里一时间只剩林珑与古郭氏两人对坐着。
古郭氏看了眼女儿所待的厢房,那儿有她派的人守着,相信女儿应该不会偷听。
她方才再度长叹一口气,靠近林珑用仅两人能听到的耳语道:“不瞒叶夫人,菲姐儿出生时确有此异样……”
林珑一听到异样二字,眼睛猛地瞪大盯着古郭氏瞧,手更是下意识地掩住胸口,古郭氏这坦诚得令她吃惊?
她还没有那样问出口,她自个儿倒是先说出来,这下子她对古郭氏都高看了几分,对于与她家结亲的诚意更足了几分。
林珑这反应,古郭氏看在眼里,不由得苦笑几分,“没错,叶夫人没有听错,菲姐儿出生那几个月都有几分不对劲,不然我也不会延请名医。”似回忆起往事,她的眼里有了几分迷惘,“菲姐儿生下来时下体就有些问题……”
古郭氏咬咬牙,把自己女儿当时的情形说了出来。
“粘连在一块儿?”林珑低声惊呼,“那她现在?”
古郭氏忙伸手按住林珑的肩膀,急着解释,“叶夫人,那是婴儿时期的症状,后来得了几个有经验的稳婆指导,我又寻着些古方给她清洗,”边说边摆手,“后来过了数月幸得老天保佑,终究还是分开了,这事情听着吓人,其实也有人家的女儿出生就有这症状,我儿并不是孤例。”
最后不是孤例四个字,古郭氏几乎是一顿一字地强调,她不能让林珑以为她的女儿有问题,但这个问题她不拿出几分诚意来回答又不行
几分诚意来回答又不行。
林珑这些年也算是见多识广了,不过她活动的范围到底是后宅那一亩三分地,自己又未生育过女儿,倒还真是没听说过这样的事情。
如今听这古郭氏的说辞,她还是难免心惊肉跳,急忙追问,“那古姑娘有没有生育能力?”
古郭氏再度摆手郑重道,“叶夫人放心,我儿自然能正常生育子嗣。”
林珑定定地看着古郭氏,古郭氏眼也不眨地由着她看,两人对视了半晌,方才移开目光看向别处。
这个消息有几分震憾,林珑不否定自己有几分心乱如麻,不过如今再细想想古郭氏所说的话,也就能明白她要隐藏的意思,没有做母亲希望这些于女儿不利的传言外传。
“叶夫人,我选择了开诚布公地告诉你,就是不希望这桩婚事有变,你刚才也看到了,令弟与我家菲姐儿的婚事一定要办成,还是必须尽快。”古郭氏强调道。
原本她还想着明年再送女儿出阁的,可现在看来是等不及了,这落水被救一事只怕还会被人传来传去,谁知道会传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为了女儿着想,这婚一定要结。
林珑微微思忖了一会儿,“婚自然是要结,但必须在古姑娘的身子无恙的前提下。”
这会儿她也强调了自己的立场,就是古雪菲的身体不能有毛病。
“当然。”古郭氏笑道。
林珑要查,她也不会拦着。
两人初步达成了结成姻亲的意向,气氛倒是和谐了不少。
正在这时候,古郭氏的侍女在外禀道,“太太,有位姓邝的姑娘要求见姑娘。”
古郭氏皱了皱眉,这姓邝的姑娘她并不认识,正要挥手让这下人打发出去,谁知里屋的帘子一掀,古雪菲已是迈着莲步出来,“娘,让她进来,她是我新交的朋友。”
古郭氏本想斥责女儿什么人都结交,不过碍于林珑在坐,她不好呵斥出声,只能板着脸默许女儿行事。
古雪菲这才忙让人把邝朝云请进来。
邝朝云在门外已是等得心焦,她之前就想跟过来,只是碍于古郭氏,她不好来,不过在外实在等不及,她最终还是冒昧地上门求见,希望古雪菲一切安好。
所以现在得了古家当家主母的应允,她忙亲自掀帘子进去,一眼就看到古雪菲,急忙上前拉着重新换了身干净衣裳的古雪菲,“古姑娘,你怎么下床了?这身子没有什么事吧?我都担心死了,这大夏天的虽热,但那湖水毕竟凉,浸泡在里面对身子终归不妥……”
“邝姑娘,你不用担心,我没事,你看我还活蹦乱跳的,哪像有事的样子?”古雪菲还故意蹦了几下。
邝朝云看她这样子应该是无事了,这才拍着胸口道,“好在老天保佑,刚才真是吓死人了。”
“对啊,我现在想想这魂都要惊没了。”古雪菲附和道。
她想到林栋跳水下来救自己时的画面,脸上不由得漾着一抹笑容,这笑容看得邝朝云心里半是苦楚半是羡慕,只要眼没瞎,都能看得出来古雪菲是想起林栋了。
“菲姐儿,这位邝姑娘是谁,你怎么不给娘引见引见?”古郭氏眯眼打量了邝朝云半晌,但就是对这年轻姑娘没甚印象。
看样子不像是坏人,但身为母亲多留个心眼没坏的。
林珑却是一眼就认出了邝朝云,这邝朝云是什么时候与古雪菲搭上线的?
虽说她一直颇为欣赏邝朝云清醒做人的态度,但她还是不希望邝朝云接近古雪菲,毕竟这怎么想都有几分匪夷所思。
不过想是这么想,她这会儿也没想过拆穿邝朝云,看古雪菲的样子,应该是不知道邝朝云就是传闻中那个自己要给栋弟相看的六品官的女儿,要不然古雪菲不会这样待她的。
女儿家的心眼一向不宽大。
古雪菲正拉着邝朝云兴奋地向母亲介绍,邝朝云也有礼貌地福了福,待看到林珑缓步上前时,她略怔了怔,没想到林珑也会在这儿。随后她都想拍打一下自己的后脑勺,古雪菲都要与林栋订亲了,林珑出现在这儿是情理当中的事情。
“邝姑娘,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年轻的夫人是襄阳侯夫人……”古雪菲忙又拉着这新结识的好友介绍给林珑。
“朝云见过襄阳侯夫人,多日未见,夫人可好?”邝朝云忙落落大方地再度福了福。
古雪菲一听这话,忙道,“邝姑娘早就认识襄阳侯夫人?”
林珑也有几分诧异,她本还以为邝朝云一定会假装不认识自己,没想到她倒是坦诚,顿时不禁有几分汗颜,看来自己有几分想当然了。这些年养尊处优,又见多了腌脏事,难免将人性想得黑暗了些,看来是得要改改了。
“尚好,多谢邝姑娘惦记。”
邝朝云朝林珑笑了笑,然后才朝古雪菲解释道,“我与襄阳侯夫人早前见过数面,夫人于我多有提携,是我的大恩人呢。”
“邝姑娘客气了。”林珑忙道,“不过是不足挂齿的小事罢了。”
“原来是这样,看来我们真是有缘。”古雪菲笑着总结。
邝朝云掩嘴笑了笑。
古郭氏的眼里却是半分笑意也没有,虽然林珑与邝朝云没有详说是什么事让两人凑在一块儿,但她毕竟也不是好糊弄的人,看来这邝姑娘应该就是林珑之前为林栋相
前为林栋相亲时,属意的六品官的女儿。
这年轻的少女接近自己的女儿肯定没有好事,看自己女儿笑得心无城府的样子,她就有几分恨铁不成钢,这傻女儿看来被人卖了都还在替人数钱。
不行,她事后一定要提点女儿,离这邝朝云远一点。
正在这时候,帘子再度被人掀起,进来的是一脸怒气匆匆的祈国公夫人,她一看到古郭氏就道,“古夫人,你在这儿正好,今天令千金与我家玉姐儿一块落水,我正调查这原因,有些话想要问问令千金……”
古郭氏之前只顾及女儿的闺誉,倒是没来得及详细问这落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如今听了另一当事人母亲问话,方知自己有多疏忽。
她忙转头看向女儿,“菲姐儿,为娘还不知道你是怎么落水的?”
古雪菲看了眼表情严厉的祈国公夫人,以及祈国公府的两位年轻姑娘,与她一同落水的祈玉儿同样换了衣裳,但那脸色苍白苍白的,另一人的脸已被打肿,这人正是祈灵儿,显然是遭嫡母教训了。
祈灵儿两眼暗含怨毒地看着古雪菲,这女人就要嫁给林栋了,自己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竟为他人做了嫁衣。
不过一想到邝朝云也什么都没捞到,她又在心底乐开了花。
古雪菲回忆着当时的情形,“我记得我正在与祈姑娘说着话,后来脚下一滑竟要摔倒,感觉有人扶我,后来不知道是何人在背后推了我一把,我一失衡就掉进了湖中……”
这说辞与祈玉儿的说法不相上下,祈玉儿忙站出来道,“我当时也是这样的,我那会儿还拉着古姑娘的手,后来我们俩是同时落水的,就是不知道是何人在背后阴了我们……”
她那会儿没带下人在身边,古雪菲是带了的,所以她这才会让亲娘过来问问,记得好像还有礼部尚书府的下人也有路过,总之就是记不大清楚。
“对啊,当时就是这样的。”古雪菲道,想到自己的遭遇,她还是有几分恨恨的,“这个人别让我找到,不然我绝对不会放过她。”
“我也一样。”祈玉儿几乎是咬着牙根说这四个字的。
礼部尚书夫人道,“要不这样,我把当时在那附近当差的下人都找来一一盘查,看看谁最为可疑。”
祈国公夫人点了点头,古郭氏也跟着点头同意。
礼部尚书夫人忙吩咐下去。
祈灵儿却是把目光对准邝朝云,“母亲,当时这邝姑娘也在场的。”
祈国公夫人一听,双眼如矩地看向邝朝云,声音冷冷地质问,“你当时也在场?”
邝朝云被对方的态度弄得怔在原地,头皮渐渐发麻,她能感觉得到这祈国公夫人话里并没有包含多少善意。
“回祈国公夫人的话,当时小女子确是在场,但小女子可以对天发誓,绝对没有暗中加害祈姑娘与古姑娘,若有半句谎言就天打五雷轰。”邝朝云忙发了个毒誓撇清自己的关系。
古雪菲也忙站在朋友的身前,双眼直视祈国公夫人,“祈夫人,我担保邝姑娘绝对没有问题,她不可能是暗中加害我与祈姑娘的人……”
“那就不一定了,”祈灵儿冷笑道,“古姑娘怕是还不知道吧?这邝姑娘对林状元那可是一往情深,你说她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听说古姑娘也是心仪这新科状元吧。”顿了顿,“古姑娘不妨想想,当时若是你浸死在这湖水里,最得便宜的人是谁?只可怜我姐姐才是最无辜的那人。”
说到最后,她还硬挤出两滴泪来。
古林两家意欲结亲这样的事情,京城哪能半点风声也没有?
祈灵儿是早就听说了,不过这两家一直没确认,她认为自己还是大有机会罢了。本还计划着设计一下林栋让他娶自己,没想到却是这结果,看来林栋这唐僧肉她是不得不放弃了。
古雪菲的心里当即“咯噔”了下,转头不可思议地看向邝朝云,她始终不愿相信邝朝云接近自己是有目的的。
邝朝云没想到祈灵儿会这般恶毒,遂忙道,“我怎么可能下这样的毒手?祈灵儿,你别什么话敢往外冒,小心风大闪了自己的舌头。”目光坦荡荡地看向古雪菲,“古姑娘,你要相信我,我与你当朋友真的是没有恶意的,再说祈灵儿的话又怎么能当真呢?”
她不敢说自己是绝无半分私心,但没有恶意是千真万确的。
古雪菲仔细地盯着这新交的朋友看,看到邝朝云眼神并不闪避自己,好半晌方才道,“邝姑娘,我信你。”
邝朝云顿时松了一口气,心里是万分感激古雪菲这一刻的信任,为了这份信任,她一定不能做出有负这份信任的事情来。
此刻,她的心里暗暗发着誓。
祈灵儿看到不能离间她们二人,心有不甘道,“古姑娘,你怎么这么傻?人家都害了你,你还在这儿替人数钱……”
“放肆,注意你自己的措辞,你不过是祈家的一个庶女,我儿可是正儿八经的嫡女。”古郭氏怒斥祈灵儿,这女孩儿的嘴真是不修,目光看向祈国公夫人,“祈夫人还是好好地管教一下你家庶女吧,这样的出身就不要带出来丢人现眼。”
居然敢说她的女儿是傻瓜,这祈灵儿好大的胆子。
祈国公夫人回头一巴掌就打在祈灵儿的脸上,都是这丫头护主不利,让自己的亲生女儿遇到这样的事情,她留她还有何用?“回去再好好治你这张臭嘴,还不快点给古姑娘道歉?”
若是以往,她必定不会当面教训庶女落人话柄,可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哪还顾得这么多。
祈灵儿被这嫡母又打了一巴掌,脸上的表情都有了几分狞狰,不过又不敢反抗,遂忍着怒气,上前给古雪菲赔礼道歉。
“古姑娘,请原谅我的心直口快。”
她的道歉是给古雪菲的,至于邝朝云,她自然就忽略了过去,完全当她是透明的。
邝朝云无所谓地看着祈灵儿,真是跳梁小丑。
古雪菲冷冷地看着屈膝在面前的年轻少女,对她是完全没有一点好印象,“依我看,最有可能害了我与祈姑娘的人反倒是你,先是弄脏了祈姑娘的裙子,再借口离开,背后找人暗中下黑手,再让人去救祈姑娘坏她闺誉,祈灵儿,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祈灵儿闻言,眼睛瞬间睁大。
此刻她能感觉到嫡母看着她后背的目光有多么冰冷,冷得她全身不由自主地打着冷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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