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澜与祝青岩正在房中研究明日的行进路线,看能否有更近一些的路能够早日到达青州。
一阵轻微的敲门声打破了室内的沉静,李莫须的声音穿透门扉,恭敬地响起:
“二位钦差大人,晚膳业已筹备妥当。”
祝青岩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地图上:“备好了便送进来吧。”
门外的李莫须似乎迟疑片刻,小心地笑着道:“这个……能否请二位钦差大人移步至楼下大堂用膳?”
祝澜二人对视一眼,有些奇怪,祝青岩走过去打开房门。
“为何要去大堂?”
李莫须的笑意中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意味,轻声道:“二位大人下楼便知分晓,定不会让大人失望。”
祝澜与祝青岩收起了地图,随李莫须步入大堂。只见大堂内,几个身着五彩斑斓戏服的年轻人正站立等候,有的背后插着彩旗,有的手持铜锣,正眼巴巴望着几人出现的方向。
“李大人,这是何意?”祝澜问。
李莫须笑了笑,“中丞大人有所不知,杜县乃戏曲杂技之渊薮,此地百姓无论男女老少,皆酷爱戏曲,更擅长演绎。下官怕二位钦差大人路上烦闷,所以请了人来助助兴,热闹热闹。”
祝青岩听得有人唱戏,眸子先是微微一亮,随即又有些顾虑。
“咱们此行乃是赈灾,路上又弹又唱的……传出去会不会惹人非议?”
祝澜点点头,对李莫须道:
“李大人,本官身为御史中丞,职责所在,需以身作则。此行一切开销,回京后均需报户部审核,若有无谓支出,回去后只怕不好交代。”
李莫须连忙解释:
“中丞大人误会啦!”
他指了指那几个年轻人,“这些年轻人皆是仰慕二位大人清名,自愿前来,分文不取。此乃百姓拳拳之心,大人若拒绝,只怕伤了他们的热忱。”
祝澜向那几名年轻人望了一眼,果然见他们也正殷殷地望着自己,心中不由一动,终是点头应允。
“好吧,既然是百姓的心意,那本官也不好推辞。待表演结束,请他们一同留下用膳吧。”
闻言,年轻人们面露喜色,迅速行动起来,布景、摆放道具,一切井然有序。
不久,两个妙龄女子在锣鼓声中款款步入幕前,一开嗓,那清脆如黄鹂般的嗓音便穿透了整个官驿,压住了周遭的喧嚣。
“我本是江州女儿郎……”
祝澜与祝青岩听了几句,立刻反应过来——这竟是她们二人以巾帼之姿科举及第,一夺状元,一获探花的故事。
那两名女孩表演之时,每每望向祝澜二人,皆是眼中带光,祝澜同样对她们微笑致意。
祝青岩听得那唱词中虽有虚构想象的成分,却情真意切,对自己也毫不吝惜崇拜夸赞之词。
她面上镇定,却还是忍不住微微挺起了胸膛。
那两名姑娘咿咿呀呀地唱着,在清脆的戏腔中,驿卒开始上菜了。
随着戏腔悠扬,驿卒开始上菜。几道清淡的粥品与小菜被依次摆放在桌上,正合祝澜先前的吩咐。
然而,当一道香气扑鼻的佛跳墙出现在眼前时,祝澜与祝青岩同时皱起了眉头。
这佛跳墙原料珍贵,只这一份便不便宜,而且这一碗佛跳墙无论是盛菜的器皿还是汤面上的装饰都十分精美。
这道菜一上来便香气四溢,就连那唱戏的两个女孩都忍不住投来羡慕的目光。
祝澜二人却都没有动筷的意思。
见祝澜皱眉不语,祝青岩忍不住低声提醒道:
“这李大人真是好心办坏事……百姓尚在苦难之中,我们却在驿站享用如此奢华之食,只怕不妥。”
这时李莫须上前说道:
“二位大人,这是杜县驿丞的一点心意,想着二位大人到底是女子,身子要弱一些。这一路苦寒,总要吃些好的补一补。”
祝澜望着他,严肃道:
“李大人,此事不合规矩。若只是百姓献艺还自罢了,驿丞官职虽小,却也是官身,与我等有上下级之别。
他取出如此贵重之物招待我等,已然超出了规制。驿丞的心意本官领了,但这道菜肴,却是万万不能用。”
“这……”李莫须笑得有些尴尬,又说此事不必这般较真,官驿每天迎来送往的,下面的人表示表示也是人之常情,不会有什么问题。
祝澜的态度却没有半点动摇。
她看了一眼那几名卖力表演的年轻人,想了想道:
“百姓之情,无以回报。这道佛跳墙,便赏给他们吧。
青岩,稍后记得向驿丞支付这道菜的费用,算作我们二人的心意。”
祝青岩点头应允,李莫须只好讪讪地笑着答应,将佛跳墙撤了下去。
那几名唱曲的年轻人正好表演结束,听闻祝中丞竟然将那道佛跳墙赏赐给了自己,无不欢喜雀跃,连连道谢。
桌上剩下的便是祝澜先前要求的清粥小菜。
祝青岩正要动筷,却听祝澜又道:
“等等。”
祝青岩不解,但还是停下了筷子望着祝澜。
祝澜的目光在菜肴间徘徊,忽地端起一碗酒,站起身,推开了驿站的大门。
寒风骤起,涌入室内。
祝澜紧了紧狐皮围脖,对着门外烤火的士卒们高声说道:
“诸位一路辛苦,只是前路仍有风雪,辛劳更甚。
今日本官这碗酒敬诸位,再为大家添些好菜,望诸位吃饱喝足,咱们早日赶到青州!”
“谢中丞大人!”士卒们站起身,异口同声道。
于是祝澜将那些饭菜全部分发下去,又说自己要和祝青岩看看这杜县的民风民俗,带着她去外边吃了。
两人穿戴严实,身影消失在官驿大门外的一瞬间,李莫须脸上的笑容顿时染上了几分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