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南方小镇,阳光明媚,碧空万里。
乔言提着超市购物袋上楼。
在楼梯拐角的时候,听到五楼嘎吱开门的声响,紧随着一道人影就被推搡出来。
“滚啊你,谁要你管!”
“一予,我只是担心你……”
“少特么假惺惺的!你以前把我丢下的时候——”梁一予探出身子,却见站在楼道间的乔言,她顿了顿,低声咒骂着,“操。”
抽到一半的烟被丢出来,梁一予往后退一步进门,同时狠狠地将门给甩上。
砰地一声响,地面都在震动。
乔言抬起头,看了眼站门口的女人。
很漂亮的一个女人,却有着疲惫的神情、苍白的脸色,枯瘦如柴,看着营养不良,扎在脑后的头发有点乱,四十来岁的模样,看着应该比实际年龄大一些。
她穿着有些单薄,内着一件白毛衣,外面只着一件秋装外套,牛仔裤洗到发白发旧,脚下也是一双不御寒的帆布鞋。
未曾熄灭的烟,随着闪烁的红光冒着白烟。
“啊,不好意思。”
见乔言站在楼梯间没动,女人有些局促地道了声歉,然后赶紧去捡地面的烟头。
乔言看到她伸出来的手,手背有一道划口,虽没有鲜血淋漓,但皮开肉绽的。
她似是也察觉到这一点,起身时将烟头丢到门口的垃圾袋里,然后就紧张地将伤口给隐藏起来,低头看向乔言的时候,挺不好意思的。
“要上楼坐坐吗?”乔言问。
“啊?”女人有点没反应过来。
乔言看了眼她的手背。
女人愣了一下,回过神来。
*
女人最终还是跟着乔言一起上了楼。
付凉家里有医药箱,是乔言闲得无聊收拾的时候发现的,女人伤得不重,她便将医药箱给女人自己处理了。
“谢谢。”女人站在餐桌旁,脸上挤出一点笑容,道,“我叫梁蓓,刚刚那是我女儿,叫梁一予。”
看了她一眼,乔言道:“乔言。”
梁蓓明显愣了一下,错愕地问:“你就是乔言?”
“嗯?”
刚转身的乔言一顿,狐疑地朝她看了过去。
“我,”梁蓓局促起来,低一低,搓着手说,“我听一予说起过你。”
“说什么?”
乔言随口问了一句。
走至茶几旁,乔言将空调遥控器拿起来,将空调给打开,选择了除湿的功能。
南方天气湿冷,就算外面有太阳,也无法驱逐室内的湿寒。这种天气乔言很少开空调,但梁蓓穿得过于单薄,明显冷得瑟瑟发抖,索性在家就开了。
梁蓓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更加不好意思起来。
乔言也猜到梁一予没什么好话,顿了顿后,她问:“你平时不住这里吧?”
梁一予虽然搬来没多久,但她搬家的阵仗很大,搬来没几天就有同龄人进进出出的,经常聚餐喝酒唱歌,闹出不少动静。有邻居想让她家的大人管一管,不过找了几次也没有等到大人,后来才传出只有这个小女孩单独住的消息。
索性这次回来,楼下的动静倒是少了很多。
“对,”梁蓓点点头,“她说这里离学校近,环境也不错,清静,适合她复习功课,所以就让她搬到这里来了。我工作忙,平时也不住这里,就偶尔过来给她做顿饭,收拾一下房间什么的。她……平时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乔言看着她。
皮肤粗糙,手上都是茧,神情疲惫,是长期睡眠不足造成的,自己穿着廉价,估计连一口吃的都要省着,却给女儿单独租个两室一厅的房。女儿穿着名牌,浓妆艳抹,举止张扬,跟她活成了截然相反的两个模样。
乔言淡淡道,“以前有。”
梁蓓闻声一愣,尔后脸色顿时涨红起来,“对不起,我替她向你道歉。这孩子还在叛逆期,也不懂什么事——”
“这不是理由,”乔言打断她的话,“不过纵容她的母亲,确实有很大的责任。”
梁蓓愣住。
没有说下去的**,乔言让她自己处理着伤口,然后就拿着刚买的食材去了厨房,把下午要做菜的食材一一拿出来,其余的则是放到冰箱里。
等她再出来时,已经谨慎地处理伤口的梁蓓第一时间停下来,紧张而愧疚地看着她。
“我当她的母亲,才半年的时间。”心有难言之隐,但话都开了个口,梁蓓终究是道,“非常抱歉,我还没有学会怎么当一个母亲。”
乔言顿了顿。
梁蓓低下头,“是我把她给遗弃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弥补她。”
十七年前,梁蓓还是个在校大学生,向往天真美好的爱情,因为是外语专业,她接触的外国人比较多,那时跟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坠入热恋,不顾家庭的反对一心一意地跟了他。没想,在得知她怀孕后,男人就忽然跑了,先前的海誓山盟都被他遗弃,跑得非常利落。
家人得知情况后,对她只有冷漠和谩骂,梁蓓没有办法,一边上学一边兼职,最后租了个房自己将孩子给生了下来。
当时的她还在还是个学生、要上学,家里爸妈都觉得她丢了家里的脸,不打算管她,她连给孩子的一口奶粉钱都要不到,在养了那孩子几天后,她就将孩子给遗弃了。
她知道是谁捡走了。
一个比较富裕的家庭,可以给她女儿相对而言比较好的生活。
刚开始的十来年,她都会抽时间来看看女儿,甚至找机会跟女儿说过话,但在女儿眼里,她不过是个陌生的阿姨罢了。
她顺利毕业,找到个普通工作,也交往过几个男人,结过一次婚,没有孩子,两年前她公司裁员,父母相继去世,没有婚姻没有依靠的时候,她想到了她的女儿。
她便坐车来到老家临近的城市,见到她女儿已经成长为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金发的混血儿,长得跟她父亲有几分相像,但这长相与她的同龄人格格不入,她俨然就是一另类。
或许是从小就意识到她跟别人的与众不同,也清楚纯正东方人的血脉不可能生出她这种混血儿,所以她早就知道自己是领养的,不属于那个家庭。
她变得很叛逆,不听养父母的话,染上抽烟喝酒的恶习,平时逃课上网打架闹是习以为常的事。
她的养父母都是好人,虽然在收养她的第三年就生了个儿子,但也没有忽略冷落到她,可亲生的毕竟是亲生的,一碗水不能端平,从小就感觉到差异的她,一直都有欺负那小孩儿。到了青春期后开始变本加厉,做了很多事想吸引养父母的注意,久而久之,养父母也渐渐对她绝望了。
见到变成这样的女儿,梁蓓心如刀割,她犹豫了两个月,最终背着梁一予跟她的养父母见了一面,表示想将梁一予要回去。
她的养父母正拿梁一予头疼不已,见到她的亲生母亲找过来,没怎么犹豫就给答应了。并且在得知梁蓓的经济状况后,表示会承担梁一予的学费和生活费,一直等梁一予成年。如果梁一予成功考取二本及以上的学校,他们甚至还愿意承担大学学费和生活费。
因为不管怎么样,梁一予还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他们也希望梁一予能变得更好。
于是,梁一予就被当皮球似的踢给了梁蓓,冠了十五年的“林”姓,一下转变成“梁”姓。
梁一予自然怨念颇深。
她恨把自己遗弃多年的梁蓓,丢了她那么多年,说要回就要回,她连一点反抗力都没有;她也恨那一对慈眉善目的养父母,说放弃就放弃,她这种没有血缘关系的依旧做不了什么抵抗。
一切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梁一予不再有富裕的家庭,没有无休止的零花钱,她只能跟着梁蓓住在狭窄的出租房里,过着贫穷的日子。
而,知道她以前过得怎样的梁蓓,只能尽量给予她更好的生活。
梁蓓从每天一份工作,增加到三份甚至四份的工作,加上多年来的一点存款,她纵容着梁一予大手笔的花销,梁一予想要买什么她都给买,她做什么她都默许,学校老师叫家长她也只能卑微地道歉,但回来却不会责怪梁一予一句。
就像上个月,梁一予说要租房安心学习,她就无条件地答应了。
她尽其所能地想让梁一予满意。
因为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该对一个被自己遗弃十多年的女儿做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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