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 光阴

    顾琰一直等到顾珉回来，看到他沉重的脸色便知道自己之前还是想得太美好了。三夫人瞧瞧他们兄妹的模样便知道他们有话要说。叹口气道：“我能帮你们的就是这些了。”她隐隐约约知道这两个小家伙怕是结盟了。至于他们到底要做什么，并没有深究。也许是讨回个公道，也许是为了在这个大家族活得更好。只是，庶子也罢，外室女也好，其实府里也不算太错待他们。不过两个孩子都是心头有主见，有想法的，想要过得更好也没什么错。

    她方才过去，侯爷正在严词责备顾珉，顾琛更是说他居心叵测。三夫人更是看到顾珉被打得头破血流的，头上缠了纱布。当即便出声，为儿子据理力争。面上客气的谢过侯爷伯代父职，管教顾珉。实际却是暗示既然过继给她了，手就不要伸太长了。

    侯爷只是因为顾珉如此欺瞒让他大家长的权威受损，但是顾珉一进门就被下人带到练功房，他让顾琛出手考校了一下，发现颇为不错。因此面上虽然严厉，但心头还是有几分高兴的。尤其送他回来的禁军兵卒还说此事他立了一功，何副指挥使心头有数。而且，三夫人的话虽然不客气，但他作为大伯哥，怎么可能跟寡居的弟妹计较。

    至于顾珉的伤，是顾琛失手打伤的。不待侯爷命令，他便向三夫人致歉了，说自己出手一时没了轻重。

    “我走了。”三夫人起身出去。

    “我送母亲。”顾珉站起来。

    “不用了，琰儿等了一晚上，定是有话同你说。你记得说完安排稳妥的人送她回三春阁就是。至于你自个儿，今晚就在这里歇了吧。”顾珉已经成年，并不住松竹园，而是搬到了外院。不过这里还是保留着他的居处，日日都有人打扫，被褥等更是换得勤。为的就是方便他偶尔住一晚。

    顾琰和顾珉站起来送三夫人到门口，看到她身影消失才开口，“四哥，真的是你师傅？”

    顾珉点点头，沉重的道：“真的是他。”

    “怎么会这样？”顾琰喃喃道。

    “不知道。”顾珉摇摇头。

    “他们捉住他了么？”没想到欧允那家伙办起正事来，还真有些铁面无私的意味，一点人情都不肯讲。有点打破了顾琰对他既定的‘十三岁的小屁孩’的印象。

    “没有，那屋子里有机关密道。不过已经画了画像，发下了海捕文书。”顾珉坐在椅子上抱着头。他五年前跟着大伯父还有大哥出去打猎，不知怎么走丢了掉到猎人挖的陷阱里被这位师傅救了，后来又传授他武艺。如今，却是自己带着人去抓他。

    他多希望不是师傅啊！但今天这趟他是非去不可的，那个姓欧的小子根本不会给他拒绝的权利。可是真的发现是师傅，而且他之前在大将军手上受的伤还没有痊愈，顾珉痛苦极了。

    顾琰小心的问：“他们没有逼你一起动手吧？”

    “没有，那小子说我功夫太差，动手也只有添乱。”

    顾琰抿抿嘴，以她跟欧允打过的几次交道看来，这应该是他别扭的好意。

    “事已至此，四哥你也不要多想。如果你不带路，那你岂不成了奸细的同党。”

    顾珉点了点头，“琰儿，那个小子到底是什么身份啊？”居然能够驱使禁军副指挥使。

    “呃，我就知道他和晋王情同手足。”毕竟是欧允的隐私，而且看起来他挺在意的。所以，顾琰便做了隐瞒。

    “原来如此。”

    “四哥，你和那位大人搭上话了么？”

    “你也知道他是大人？”顾珉挑眉。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官儿，但估计是个官，挺有派头的。”顾琰说的是老实话，跟在欧允身边的，大概不是欧家的人，而是那位‘老头子’派的人吧。那就肯定是官身了。

    “哦，那是禁军副指挥使，就连大伯父都不敢怠慢的人。他说我帮了大忙，所以大伯父没有太过责怪我偷偷跟人习武的事。”却是目光颇有些复杂的看了自己半晌。

    他这也算是违背了大伯父的意愿，他当初把自己过继给三房不就是想利用秦家在文官里的影响力么。然后将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的军中的力量让大哥继承。如今自己可是打乱了他的安排，还擅自就跟禁军副指挥使搭上了线。对方还表现得对自己很赏识的样子。天知道他之前在那小子手上只有招架之力却无还手之功。

    虽然琰儿说那小子和晋王情同手足，可何副指挥使，晋王都不敢这么对他呼来喝去的吧。不过，琰儿一个小丫头，能知道的也有限。又或许，那小子或许真有些道道呢。功夫高成那样不说，还只是看看就看出了他的师承。

    “四哥，既然你没事，那我回去了。”顾琰站起来，顿了一下又道：“有些事，既然早就决定要做了，事到临头就别彷徨了吧。这些都是早早晚晚的事。只是，大哥这人，看起来心胸真不能算是宽广的。你还是多加小心。”

    说起来，四哥如今也只是大哥隔房的堂弟，不管是爵位还是金钱，对他都不构成威胁了的。可是大伯父一直都表现得非常看重这个过继出去的儿子，而且家里除了大哥，就属四哥的身份高了。这样的话，彼此有比较是正常的，可太过嫉贤妒能就有些过分了。

    顾珉点点头，“我知道。琰儿，我已经迈出第一步了，再不会回头。接下来，就要看你的了。”他会借重母亲娘家在文官中的力量，也不会放过顾家在军中这么多年的经营。允文允武的全才，才是晋王接下来夺嫡最需要的。

    “嗯。”

    两日后便是顾琛成亲的大好日子，来这里这么几年，顾琰终于见识到了一回真正古香古色的婚礼。整个过程极为复杂。华夏正统婚礼，庄严甚至是神圣。绝对一丝不苟，按古礼进行。拜天地、夫妻对拜，一定是举手齐眉的叩，有些礼仪，不是后世人可以想像的，更不是电视剧里演得那样简单行礼就完事了！

    喜酒顾琰倒是有得去吃，没再当半个隐形人。如果喜酒都不让她出席，就未免太过分了。左右那么一百多桌，也没有谁会特别留意到顾家多出个小姑娘来。绝大部分人是压根不知道顾家到底有多少个女孩儿的。

    “唉，这几天总是被叫出去见人。那些本家我现在还是没有怎么搞清楚。”说话的是顾琳，就差没眉飞色舞的说她收了多少见面礼了。

    顾瑾看一眼顾琰，这回连她都有份去见那些远道而来的亲戚，可是琰姐姐却不能去。她这会儿才明白琰姐姐说她的未来是不注定的，需要靠自己去写就的意思。

    顾琼轻哼了一声，“眼皮子浅的东西！”她最近因为二夫人时时抱怨，而且自己也不甚满意可以结亲的对象比顾珂地位低那么多，所以心气不是太顺。

    “七姐姐倒是眼皮子不浅，可做人也得知道分寸才是。”顾琳不甘示弱的回嘴。大家都是庶子的女儿，你也不必我尊贵到哪去。

    “你——”顾琼瞪着顾琳，旁边的顾瑶也如是。

    “今天是大哥的大好日子，难道你们要吵起来让人看笑话不成。”顾珂皱眉道。

    几个人身在宴席上，虽然是小有争执，但声音都压着，面上更是一派娴静，动作也很是优雅。所以，旁人看到了也只会道一声顾家的女儿个个都出挑。顾琰心头颇有些好笑，这就叫装蒜。其实本来十姐顾琳说那些是针对自己，不过撞上了七姐心气不顺所以被那边呛了。对于这些心理年龄矮自己一大截的姐姐妹妹，她没心思计较太多。将来各自离开顾家，也许一辈子都不会有见面的机会。这年头交通是如此的不发达啊。像是几个庶出的堂姐嫁得远，就根本连照面的机会都不会有。今天也只是派人送礼回来而已。

    顾珂继续开口，“等下我要去新房陪着新嫂嫂，给她送些吃的，你们谁和我一道去？”

    顾珏道：“九姐姐，我也想去陪新嫂嫂。”

    顾琰其实也好奇新娘子长什么样儿，可顾珏要去她就不去凑热闹了。再说人去多了也不好，在新房里闹闹穰穰的不像样。

    吃过喜宴，顾珂去请示了一声，说是去陪新嫂嫂，然后让厨下下了碗面放在食屉里拎过去。顾琰几个也不想留下来看戏台上那些陈词滥调的喜庆戏目，便商量着到后头去玩。顾珉说等下带她们去放焰火，他头上戴了顶帽子，便把伤处完全遮掩了。林氏购置了相当多的焰火回来，留够了回头要放的那些定制的、大型的，都可以让她们尽兴的看个饱。

    看着小姑娘们退散，还在席上的顾瑜不由好笑，“瞧这群小丫头，看新娘子的看新娘子，出去玩的出去玩，还真是让我有些羡慕呢。”

    大姐夫梁未笑道：“那个穿粉蓝衫子的就是琰妹妹？”其他那几个他都认识，到梁国公府玩过。想来这就是那个不曾见过的小姨妹了。果然是姐妹中生得最好的。

    宴开一百二十席，这边坐着的都是顾府的近亲女眷。散席后梁未过来女眷席这边给岳母和众伯母婶娘请安来着，然后坐下正和自家媳妇说话呢。

    “就是她了，小姑娘比我在这个年岁还强些。”

    “怎么不带她出来见见客人呢？”

    “养在深闺人未识嘛，她可是把我在祖母跟前的荣耀得抢去了。”顾瑜半真半假的说道。

    梁未摸摸下巴，要说矜贵，顾家的女孩儿都矜贵。还是因为这个小姨妹出身不同的关系。

    顾琰很想自己去点焰火，可是这个想法只有被掐死在萌芽状态，端娘就头一个不会答应。要是真的去点了，其他人也会替她好生宣传。那她费心在顾家维持的形象就全完了，更不提将来被甄选进宫做女官了。

    而且，如今的焰火也比不得后世那么丰富多样。所以仰头看着，她心头关心的却是，这都娶孙媳妇了，太夫人会不会要放权了？她心底是不希望太夫人放的，讨好祖母总比讨好伯母容易些。而且以太夫人的掌控欲，应该也不会轻易放手。可是，完全不放又说不过去。所以，肯定要做点姿态的。

    还有，二伯母最近肯定不知道又要打什么歪主意要捞银子了。二哥要娶媳妇，七姐八姐要嫁人，公中拨的银子肯定是不够的。大哥这场婚事的排场，怕是也远远超出了五千两的预算的。光是那一百二十桌上等宴席就超出这个数目了。今晚的焰火大概总共也要放掉一两千银子。请的两台戏班子，据说光是赏银就预备了八百两……还有其他种种安排，五千两肯定是大大超支了的。当然，可以收到很丰厚的礼金，可是这个是需要去还礼的，不能算是赚到了。

    而且大哥的婚礼办得如此隆重，紧随其后的二哥的，二伯母肯定不想寒酸了。大伯母压制二伯母，总归不如祖母出手更方便。就看这两婆媳接下来如何过招了。自己的任务还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些都是管不到的。

    第二日的认亲大会上，顾琰见到了新嫂嫂宋氏，圆圆脸看着颇有些英姿飒爽的。先是顾琛宋氏给太夫人、公婆、叔婶以及隔房的长辈行礼，得了不少礼物。然后是顾琛领着宋氏过来，让她们这些小的给长嫂见礼。这就该宋氏掏腰包了。

    小姑子们每人都得了一个见面礼荷包，里头自然是有货的。顾琰道谢接过来的时候，随手捏了一下，判断应该是金玉质地的小玩意儿，银的这种场合拿出来有些掉价。方才就是平素抠门的二伯母送的首饰也是鎏金的。不过，看着好看，其实不值太多银子，也就二三十两。

    旁边有长房的丫鬟在介绍着，新嫂子宋氏便亲手一个一个递出亲手做的荷包，然后努力的把一众小姑子的脸和名字对上。顾琰被排在最后，而且没有序齿，宋氏一听便知道她肯定不是正经嫡出或者庶出的，不过她脸上笑得一般无二。作为世子夫人、未来的侯爷夫人，城府自然不会那么浅露。

    令顾琰吃惊的是，孙媳妇一进门，太夫人便真的撒手不管事了。她给她捶腿的动作都缓了半拍。这一点林氏也吃了一惊，“母亲……”

    “怎么，你都是当婆婆的人了，难道还要我老太婆操心？”

    林氏转瞬就收拾好了心情，“小事媳妇自己处理，如果遇到不得了的大事，还是要来请教您老人家的。”

    太夫人点头，“嗯，不是不得了的大事，可千万别打扰我含饴弄孙。”一边还伸手摸了摸顾琰的脑袋。

    顾琰的手又顿了一下，这说的该是顾珲吧。她这个年岁，这个心性不应该跟这个词连上。她抬头看看太夫人，发现她笑得很是慈爱。这是她能如愿脱离五房，被教养在祖母跟前的意思了么？如果是的话就太好了，自从太夫人发话让窈娘停了避子汤，还担心继母阳奉阴违在饮食里再动手脚还专门派了个嬷嬷过来专门照管，五房的气氛就愈发的微妙起来了，能躲开是再好不过了。

    年后，在太夫人说要找个孙女膝下承欢，并指名要了顾琰之后。虚岁九岁的她终于如愿搬出了三春阁，暂时脱离了五房的是非，搬进东院专门收拾出来的一个小院子。太夫人自然加大了对她的关注度，让她学习的课业愈发的繁重起来。随着接下来的两年多，顾琼顾瑶顾珂三人陆续定下亲事行了文定之礼，太夫人对顾琰的关注简直到了事无巨细都要经心的地步。

    用顾珉的话说，小九既然定亲了，看祖母的态度，对十三妹似乎是放弃了的。原因极可能是因为顾珏的外公、舅舅之前攀附国师，不但得以官复原职，而且在这两年里还升了两回。

    那么，顾琰如今就几乎是唯一的选择了。

    这两年里，除了三个顾家姑娘定亲，还有二少爷顾琨，三少爷顾琦分别成亲，自然还发生了许多的事。顾琰呆在东院，外头的纷扰一般滋扰不到她，但像林氏一年前请了高手查账，查出二老爷夫妻这几年利用管理庶务之便，伙同几个掌柜的以及几大庄头贪墨公中资产几达二万两这样的大事，自然是要报到太夫人这里来听她裁夺的。最后二房夫妻失了管理庶务的权柄，所贪去的银两退赔出一万两。余数将来在分得的产业里扣除。这事儿是在二少爷办完婚事，顾琼顾瑶文定之后爆出来的。

    另外，还有一件事就是顾家参股的梁国公府的海外生意一年半前在海上遇到大风浪，险些血本无归的事。据说投入十万两，本来预期收益在三十万两之巨。可惜最后只收回了不足六万两的本钱，据说这还是运气好，有些货物保住了的缘故。伺候，顾家就没有了底气再进行海上贸易的投资。不像梁国公府财大气粗，损失了一次，但还能继续险中求这个富贵。顾琰估计这也是粗使林氏捉内贼的重要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