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珉看到了顾琰的眼色,跟她前后脚的走了出去到一旁的暖阁。
“四哥,我怀疑母亲已经有所察觉了。要是让她知道了,我就惨了。”她还在五房名下呢,茯苓县主是嫡母,要拿捏她还不容易。之前不过是为了面上好看,而且她又到了东院,所以这两年才什么都没有做。
顾珉一早从秦氏那里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如果要为难你,祖母自然会护着。就算背着祖母,她也不能对你太过分。毕竟,她是要名声的,是要嫁女儿娶媳妇的。可是,就怕她下黑手。”顾珉对茯苓县主这个五婶子十分的不感冒。上回他娘和琰儿的马车失控,多半是那个女人搞出来的。仗着她家是武将世家,手头有人。
顾琰点点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她又是女孩子,名声是一点儿损伤都不能有的。不然,她怎么替母亲讨回公道。如果成了顾府的弃子,那就什么都不用想了。她自己是可以躲到明晖那里去,什么都不管不顾。可母亲身上的污水却是一辈子洗不清了。
而且,这次的事情,搞不好继母不会只是要毁她的名声而已。万一她把自己这个人也一并要毁去呢。对顾家来说,她是清白的女孩儿就是有用的,不然就是无用的弃子。她可不能真的指望太夫人和大伯父的保护。
就在顾珉为自己手上人手不足,而且可能拼不过茯苓县主的人犯愁时,雪中送炭的人来了。晋王主动借了人手给他。
晋王手上自然有符合条件的人,他是开衙建府多年的人,不像欧允,手头有最精锐的人,却全是皇帝直属的暗卫。这些人怎么可能和顾府有旧。要安插进去,除非杀了人冒名顶替,但是也有暴露的危险。
这也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要经营属于自己的势力的缘故。这就是人到用时方恨少。所以,他听说了这件事,也只能是看着晋王借了王府的人手出去。
晋王笑道:“放心吧,一定看顾得妥妥当当的。”
“孙小丁!”欧允咬牙切齿的道。
晋王噗嗤声笑出来,“看来你是真恼了他了。干嘛不让父皇把他调出京算了?”
“你以为正事上老头子会听我央告就做决定啊。孙小丁可是干吏,又不是白拿俸禄的。对了,把她爹弄走,让他把那个恶毒女人一并带去算了。”
晋王摇头,“如今正是那位五夫人忧心自己女儿终身大事的当口,而且大皇姐在开始慢慢疏离她了,她不会半点觉察不到。这种时候,她不可能离京的。而且,通常官员外放,如果老母在堂,带在身边的都是小妾。顾家媳妇是不少,可要打着这个旗号留下再正当不过。顾琰她爹应该也巴不得把妻子留下,带上美妾上路,或者到了当地再寻摸一两个妾室。”
“那个……”欧允有心想骂一句好听的,想想他是顾琰的生父又只能咽了回去。
“我听说顾家太夫人想将她过继到三房,可惜她爹不肯。”
欧允咕哝了一句什么,晋王没有听清楚,不过也不在意。
“哎,你怎么不跟父皇要人去啊?除了暗卫,父皇肯定还有人啊。”
“你当我傻啊,被他知道我对小丫头这么上心,还能这么安安分分的真的不插手?再说了,这里头还横插着一个孙小丁呢。他也不能太偏着我了。”
晋王心道,得,都觉得对方是横插着的。再想想顾琰的态度,他又想笑了。这俩看起来都是剃头担子一头热啊。
欧允走了,今天才大年初二呢。老头子昨儿去祭天了,今天找他一起吃饭。这个年他过得怪没滋味的。宫里不方便公开露脸,欧家他也不可能回去。如今记在欧家族谱里的欧家小少爷是已经夭折了。
除夕夜,他在紫檀精舍候着,老头子在宫宴上早退了回来。可是,也不能退得太早了。所以他等得是百无聊赖。如果顾家不是因为孙小丁捣鬼警戒一下子提高到离谱的地步,本来他还可以去找小丫头的。想一想,百年世家,关键的时候还是有些底蕴可以拿出来的啊。居然生生把他欧小爷给难住了啊。
所以,除夕夜晚上,欧允真是恨毒了孙小丁。大年初一的在宫里见到,就大声招呼他过来给自己磕头拜年,然后给了他一把金瓜子压岁。只是有汪翎羽那小丫头在一旁小嘴儿甜甜的叫小舅舅,又一个劲儿的给他拜年作揖讨压岁钱的,他就没好太过发作孙小丁。汪翎羽也是他从小抱大的萌妹子啊,当着她面不好太作践她哥。
孙小丁倒也能屈能伸,当真就跪下给他磕头拜年,给他金瓜子嘴角抽了抽还是接过去了。还说反正他是小辈,不吃亏。末了还‘好心’告诉自己,他将功补过了,派了人去顾家保护小丫头,差点没把欧允的眼给气红。
欧允不知道,他和孙小丁这幅幼稚了几岁的做派落到皇帝眼底,还真有点他俩在抢玩具的感觉。这也是因为顾琰还没有真的具备红颜祸水的本钱,所以他这会儿还能当一场闹剧在看。
顾琰有了几个保镖,进进出出心头踏实多了。没办法,她功夫还没有练到家。而明晖时不时在宫中,分身乏术。他说他既然暂时端了晋王的饭碗,晋王自然会替他关照家小,让顾琰放心就是。之前晋王那里一直没动静,是因为欧允把事揽过去了,晋王乐得袖手旁观。顾琰不知道,一直没有等到有人来帮忙,大过年的又不能再忙,大过年的又不能再去晋王府,所以同顾珉说一声。既是让他帮忙想办法,也是让他跟晋王府通通声气的意思。
今年初一祭祖的时候,顾琰仍然没有进祠堂的资格。顾瑾满了十周岁,也已经记入族谱了,得以进去,不用在这里受冻。如果那天渣爹不反对,她这会儿倒是应该能进去了。不过,顾琰也不稀罕能进去跪着。反正过几年,她就不打算做顾家的儿孙了。因此,顶着下人的目光,跪得一脸平静。
按说就算是外室女,到了十二岁也是该记入族谱的了,毕竟离说亲已经不远了。只是,太夫人想将她记为三房嫡女,继母却想将她记为五房庶女,双方还在角力。所以,她倒是只能这么身份不明的跪在外头了。
里头的人祭祖完毕,被顾诚和林氏扶着站起的太夫人远远看到和下人一起跪在青石板上的顾琰,心头对顾询和茯苓县主的火气那是压都压不住。留下长房五房的儿子儿媳,将其他人都打发了出去问道:“老五,你就要让琰儿一直只能跪在外头不成?”
顾询道:“儿子没有这个意思,如今也该将琰儿记入族谱了。”
“那你打算将她记到谁名下?这孩子实在出挑,我的意思是要将她记为嫡出,以后婚配上也可不受嫡庶之限。”
这个顾询其实无所谓,只是茯苓那里他也试着问过,却是不肯。他现在要靠着岳家才能得到升迁,于是讷讷道:“母亲,嫡庶之分犹如天堑,家里这么多庶出的,都恪守着这个分际。她只是外室所出,如此跃居众人之上,只怕让人不服。”他也知道如果顾琰记不成嫡女,影响将来他做宠妃之父。所以也是打算在茯苓那里徐徐图之。只是,母亲为何如此急切?
太夫人冷笑一声,“她当真是外室女?”
被揭破往事,顾询脸上一白,不敢再言语。
在场顾诚和林氏是早知实情的,茯苓却是听得愣住,“母亲,您在说什么,她不是外室女是什么?”
今时今日,太夫人也不怕茯苓闹事了,孙家这个亲家太激进,和顾家已经越来越不在一条道上了。而且,她这会儿闹开有什么好处,顾珏就要说亲了,顾珲也渐渐大了。这件事她是最不希望闹开的人才对。
茯苓县主看其他人都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转身问顾询,“到底怎么回事儿?”
顾询无颜吐口,林氏便将当年的事和盘托出。
“五弟妹,说起来也是顾家一直亏欠了琰儿。可如果把她的身世公开,你不就成了继室了么,想祭祀这样的时刻,就得对着她生母行妾室的礼仪了。”
茯苓脸色变了数变,然后道:“公开了最得不着好的不是我吧。”
当然是这样!这事真要说起来,顾家有骗婚之嫌。对顾琰生母如是,对茯苓县主也如是。
“唉,都是七弟当年年少糊涂干下的事儿,所以母亲和侯爷才不得不……只是,琰儿这孩子可怜啊。好好的嫡出,却做了这么多年的外室女。如果再因为这个原因,不得不低嫁匹配不上她的男子,我这个做伯母的都心疼。”林氏说的是顾琰,却是在告诉茯苓,无论如何你总是要做顾家的媳妇儿的,若是你因此大闹成了和离之妇,顾家得不着好,你儿女的婚事也只能降格以求,而且是降很多格。
茯苓立即就想到了大公主府,如今对方都已经冷淡了,如果这件事闹开会是什么结果可想而知。就算大公主府的婚事真的不成,她家珏儿也不能匹配太差的人家啊。这事儿闹开,顾家是会遭殃倒大霉,可她的两个孩子却也是顾家儿孙。眼前这几人就是吃定了她不敢讲出去,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如今还拿出来逼着她将顾琰记为嫡出。
“你们就不怕琰儿知道了记恨甚至是报复么?依我说,索性就让她埋没了也就是了。不然,等到她真站到了众生之巅,却转头寻你们报母仇。”
太夫人叹气道:“这事是老五做下的错事,后来种种都是为他补过。至于琰儿,如果一直养在庄子上也就罢了。既然接了回来,她又有如此品貌,顾家需要她,不能让她埋没了。茯苓,不过是让琰儿回到原本的位置,于你又无伤。而且将来她出息了,你也同样受惠。何必执拗于此,看不到更远更大的好处。这不是丢了西瓜捡芝麻么?你如果实在觉得此事膈应人,就按我说的将她过继到三房就是了,眼不见心不烦!”
顾询的头越埋越低,很有几分抬不起来的趋势。顾诚看他一眼,就你这样,还想脱离家族掌控,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茯苓现在对他更是恨得牙痒,她当初怎么就瞎了眼只看到他外表种种的好。
顾诚道:“母亲,让五弟妹想想吧,这事儿对她冲击怕是有点儿大。”
太夫人点点头,“那老五带茯苓回去吧。你这辈子,唉,辜负了太多人啊!儿子,丈夫、夫婿,哪一个角色你是做好了的?都怨我啊,当初太惯着你。想着武有老大,文有老三,你这个老幺尽可以大树底下好乘凉。”说完幽幽一声长叹,儿不教,父母之过!一时的溺爱,教出了这么一个肩膀上担不得二两责任的幺儿。
茯苓勉强朝太夫人福了一福,然后直走出去。心头只想着,这辈子没能嫁个好男人,一定得挑一个好女婿!她脚步有些不稳的走出去,这祠堂外头的人已经早就被疏散,也不至于被人看到她一开始有她一开始有些失态的举止。至于他们在祠堂里的说的话,就更是不可能被偷听了去了。用欧允的话说,百年世家,多少还是有些根底的。而且,孙小丁和晋王派来的人目的都是为了保护顾琰,早就随她离去了。倒是一心想查清楚顾琰留在顾家是想办什么事的欧允,错失了一个很好的可以很便捷的查出真相的机会。他派出去的人,如今还在顺藤摸瓜在顾琰母亲的老家海底捞针呢。
茯苓县主病倒了,顾询又被撵去睡书房去了。不过这回,他也没了倚红偎绿的心思。太夫人的话,也打击到了顾询。他这辈子似乎也真的是太失败了。可是,他从来也没有存心要坑害人啊。
顾琰过来探视茯苓县主的时候撞上顾询在茯苓院子外头转圈圈,发现他用幽幽的目光看着自己,不由觉得膈应得慌,“父亲,母亲一定可以很快好起来的,您别太担心了。”渣爹这是怎么了?
顾询这么看着顾琰,却是正在失落的时候,一下子就看到‘罪证’出现在眼前,心情愈发的郁卒。如果、如果没有她就好了!
顾琰被看得心头发毛,不知道他是撞什么邪了,却又不能不管不顾的走开,只得放柔声音道:“父亲,您是不是也不舒服?要不,琰儿给您把把脉?”她跟着吕太医学了这么多年,也算是小有收获了。
“不用,我是心病。”
顾琰心头好笑,像你这么没心没肺的人,还会得心病啊?
“哦,那我进去看母亲了。”
“嗯。”
顾琰被茯苓县主留下了,侍疾!顾珏病了,顾琇又太小,她要留下顾琰也是合情合理的。只是顾琰心头实在是有点毛毛的,她担心是东窗事发了。
其实茯苓这会儿还不知道,她以侍疾的名义把顾琰留下来,只是想看清楚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么些年她还真就没把这个滑不留手的狡猾丫头真正看清楚过。在她看来,顾琰之前一次次近乎毫发无伤的躲开她的算计,都有点运气的成分。可是,她就是能避得开,然后越活越好。如今老虔婆都把当年旧事搬出来逼着自己将她记为嫡出了。哼,就是记也只能将她记在自己名下,留下五房。这样才能永远用孝道压着。
她之前做过的事,不信这个丫头心头一点数都没有。太夫人说的让顾琰去攀了高枝,然后她也能跟着沾光的话,她心头只想冷笑两声。别看这死丫头现在恭敬得很,一朝得势,又不受什么限制,怕是就要将她和她的儿女都踩在脚下了。但是,只要一天她记在自己名下,就一天不能落下不孝的把柄。所以,不妨从现在就开始扮演母慈女孝。
顾琰这些年一直在照顾太夫人起居,所以侍疾倒也不麻烦,而且继母也没有格外的刁难她。只是,她心头还是有些惴惴。这是知道了还是不知道啊?
她现在住在从前的住处三春阁,颇有一些又回到牢笼的感觉。再看端娘等人,似乎也是这个感觉。她们如今在五房,当然不至于像从前一样,要个东西都困难。可是跟在东院的时候比,还是有很大不同。
给顾琰铺床的时候,小菊小声道:“难道姑娘就得一辈子被这么绑着?”
顾琰心道,才不会!她又不稀罕顾家的富贵荣华,不会被绑一辈子的。她如今会武功,懂医术,琴棋书画这些该学的都不比旁人差。以后离开顾府要谋生计也不会像刚从庄子上回来时那样艰难。再说了,还有明晖在呢。所以,除了担心孙小丁错认的事曝光,这个她倒是不太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