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琰撩开车帘,巧笑倩兮道:“阿允,你不用一直陪着我走这么慢的。”她近来作养得气色十分的好,脸也圆润了一些,肌肤看着颇有些凝脂之感。
这两个月,欧允时时在身边作陪,千依百顺,让她颇有几分最惠国待遇之感。
欧允一夹马腹,马儿便靠近了车窗,“又不赶着去做什么,我难得有功夫这么陪着你,你还嫌弃不成?”这回就是单纯的回京,不像去年这个时候还得提心吊胆押着废太子担心他的部属来劫囚车,所以很是闲适。
“那当然不是,我只是担心我拉慢了你的行程而已。老爷子这会儿肯定在盼着小儿子了。”
这倒是,不过,欧允对老头子也算是知之甚深,想起老头子在等他,却是脊背有些发麻。老头子肯定是在等着揍他啊!
“没事儿,也慢不了几日。我们一起走吧。”
顾琰便不再多说了。的确啊,等到了京城,他们这忙里偷闲的日子怕就到头了。接下来除非被放逐,不然欧允都会忙忙碌碌。既然如此,就好好享受这一路上安逸闲适的慢生活吧。因为照顾她的身子,车子走得没有一点颠簸。他们是日出而作日暮而息,坐一天也就三个时辰,中午停下埋锅造饭,下午到了点就在路旁搭帐篷休息。这样不会让顾琰身子疲乏不适。一应的生活用品都带得非常齐全,日子还是非常舒服的。不过,一天也就是四十来里路,算下来要走一个多月才能进京呢。
这会儿也差不多到了该停下的时候,何山老早打发人快马前去探察适合宿营的地方去了。这会儿便有人打马回报,前方山谷有水源背风适合宿营。何山过去同欧允说了,他左手往上一抬,长长的车队便停了下来。这一次上路一共是十辆车,前头两辆坐她和齐娘子并几个丫鬟,第三辆坐老管和王太医,后头七辆装的大多是她衣食住的用品。何山带着他手下一百多号人护在前后左右。
之前孙小丁说派五百个士兵一路护送,欧允说大可不必。虽然只有一百多人,但都是以一当十当百的。而且,这一路正是顾琰做皮货生意的路线,沿途她每趟都有好处奉上,和那些大的山头早就打下了长久而良好的关系。这一次欧允沿路便让人带着礼物一一拜访,所以一直都相安无事。至于小股的山匪,能用于攻战的人数还不如他们多呢,更是无须担忧。不过,孙小丁还是和沿途州府打了招呼,让他们暗中保护钦差。如此,就更是万无一失了。
一众侍卫忙着安营扎寨的时候,欧允便陪着顾琰沿着溪流散步。
“要是一直可以如此就好了,简直是神仙眷侣过的日子。”顾琰感慨道。
欧允一边留意着她脚下以及前方,一边道:“给你一直过这种日子,时间长了你就要大呼无聊了。而且,如果没有忙碌的时候,怎么显得此时的心无挂碍珍贵?”
好吧,说得有点道理,凡事都要对比着才能觉出好来。
“阿允,我觉得你好厉害。不动声色间就哄得我心甘情愿得跟你回去过那种搏杀的日子,还只恨自己帮不到你太多。”她听到他给她安排的后路,第一反应当然是感动莫名,然后也渐渐想到,她就是这么一步一步掉进他的甜蜜陷阱里的。从前也是如此,就为了他给她洗脚那一瞬的震动,坚持了许久的壁垒就被打破,明知皇帝要她的性命也不管不顾了。
“我说的可都是实在话,我没哄你。”
顾琰抓住他的手,“阿允,你以后会一直对我这么好么?”太幸福了也会患得患失。尤其这个男人是想当皇帝的。
“王老头说得没错,果然怀孕的女人就爱胡思乱想。别瞎想了,你是我媳妇儿我当然会一直对你好。”
顾琰决定还是不再继续说这个话题了,说得再多也得年深日久才能见真章。而且,如果将来她对他的大业没有帮助,日子久了感情也就会淡了吧。要抓住这个男人的心,她得使尽浑身解数啊!
顾琰就是坐了一天车活动活动筋骨,估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往回走。这会儿回去差不多帐篷搭好了,可以坐下或者躺下休息,一会儿老管的饭也就做得了。晚间再听几个侍卫讲点亲历的趣事,或者是瞧瞧他们过招也就到了就寝的时刻了。
原本可以像三夫人一样坐船绕绕路的,这样更加的平稳。可是顾琰虽然没有害喜的症状,孕后却有些晕船,一看到河水就头晕。便只得弃了这个打算。再说,在船上看到的除了水就是山,远不如这样想走就走想停就停的自在。这样不紧不慢的从二月中旬一直到四月初才进了京。
顾琰还从来没有到过欧允在京城的府邸,这会儿近了家门才发现从后门出去离从前的靖西侯府实在是不远。怪不得那时候他隔三差五的就溜达过来了。
这座宅子不大,毕竟是寸土寸金的京城,又是这样好的地段,而且还得不显山漏水的。不过,就跟她那辆专用的长途马车一样,外表不显眼,内里可真是相当舒适。这回顾琰也不急着参观了,坐了一个多月的马车,再是被照顾得周到,还是有些车马劳顿了。
府里有留守的人,早就将屋子收拾好了。齐娘子引着顾琰去了正房,安置她歇息。留了雪梨守着,自己再出去盯着从那七辆马车上搬东西。哪些该放在什么地方,得有个人规划。
正房就是从前欧允的寝房,他们俩从来没有分开住过。不像旁的人家,男主人有男主人的住处,女主人有女主人的住处。目前这间屋子还满是阳刚之气,也就挂在墙上的菡萏图稍微柔和些。顾琰看了看发现是当初自己画了,被欧允强行索讨的那幅。裱得相当不错,看起来是宫里刘大公公的手艺。
她打个哈欠躺了下去,雪梨把被子给她盖上。顾琰嗅了嗅,嗯,有阳光的味道。看来她的爱好一早就传进京了。
因着顾琰已经睡下了,所以箱笼等物都是码放在院子里面没有朝里搬。欧允在前院问了一通这几个月京城的情形,走进院门看到这番景象便知道顾琰还在睡。她怀孕以来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就是晕船跟贪睡。至于说什么一会儿想吃这样,一会儿想吃那样,欧允表示平时不就是这样的么。所以这个表现并不明显。反正有三大商行上赶着巴结,要弄来各地的吃食不在话下。
欧允放轻了脚步进屋,见到顾琰睁开眼,“我还是吵醒你了?”
“不是,我已经醒了,只是刚醒来一时没想起睡在哪里。”顾琰一脸的睡眼迷蒙,头发披散在枕头上衬得脸特别小。欧允拿手比划了一下,差不多一只手就可以盖住的样子。嘴里说道:“这是我们在京城的府邸。不过,大概很快又要改地方了。这里以后可以做个别苑。”
这样的奢华顾琰近来也习惯了,黄金地段五进的宅子就用来做别苑。正式的府邸大概就是日后的王府了。
“这么有把握啊?老爷子不是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封你为王么。”虽然暗地里一应待遇不输个亲王,可名分上的确是差了一些。
欧允笑笑,“他会给我的。我在他九个儿子里可也是极能干的。而且,他本来就欠我一个光明正大的出身。”
顾琰慵懒的坐起来,“那是把你记到淑妃名下?”贵淑德贤,虽然都是正一品宫妃,可是贵妃为四妃之首。这样晋王的出身就还是比欧允高。
“反正我也是不能名正言顺记在亲娘名下了,那记在谁名下不都是一样。”
顾琰听懂了他言下之意,他竟是想谋求另一门强有力的外家。云家已经是他的外家了,无论如何会助他一臂之力。如果能因为过继再得到一个臂助,那就更好了。而最好的选择自然是何家,何皇后没有儿子,如果记在她名下那可就是嫡子。除了这个,其他宫妃地位都在淑妃之下,就更没有必要了。
这可真是个如意算盘,就不知道老爷子肯不肯了。毕竟,如果记为了嫡子,差不多也就尘埃落定了。而且何家能出皇后,其家族势力自然是毋庸置疑的。何家可是老牌的世家,从太祖太宗的时候就是文臣里的重臣,历经这么多代而不倒。这样也可以补上欧允欠缺文官支持的短板了。
“这可不是其他事情,老爷子怕是不会任你予取予求。”顾琰中肯的道。
“先谋求这个,不行再说其他。就是不行,能够和何皇后、何家把关系搞好也是好的。琰儿,你身子还撑得住么?没问题的话回头跟我进宫去见老头子和何皇后。对了,你师傅也常驻紫檀精舍了。”
顾琰挑眉,“这个时辰,进宫吃晚饭么?难道不用提前递牌子等候传召?”
“递什么牌子啊,等老头子给了我正式身份再守规矩不迟。”
“哦,我没有问题。”反正迟早都是要去的,看在她肚子里这个的份上,皇帝应该不会对她怎么样吧。至于皇后就更不用担心了。她想必也是希望认下欧允当嗣子的。估摸着这事儿他已经和何家通过气了。
顾琰起了身,齐娘子取出一早做好的进宫穿的衣服服侍她穿上。衣服按顾琰的要求做成A字形,再加上一些褶皱的掩饰,所以并不显肚子。她睡了一觉,看着人也挺精神的。
欧允点点头,“嗯,不错。精气神都好。”他小时候生下来很瘦弱,差点就没有养活。想也可以想得到,他娘生下他就油尽灯枯了,他在娘肚子里肯定不能多强壮。不过他儿子生下来一定会壮壮实实的。因为,他媳妇不必有那么多的愧疚和负担,他儿子是可以光明正大生出来的。
顾琰穿的肯定不是正红色,在宫里只有皇后才能穿这个色。
欧允还挺喜欢看她穿正红色的,当下有些遗憾的道:“其实你挺能镇得住那个色的。”然后以口形道:没事儿,以后给你换。
走的是侧宫门,王嘉亮了一下腰牌就被放行了。顾琰瞥一眼欧允,他也坐在马车里。他从小到大都能自由出入皇宫,但都是坐马车,走偏僻的侧门。她很明白这种感受,当初她们母女进靖西侯府就是走的下人走的门,以远门亲戚的名义。这是一种被主流排斥的待遇。皇帝这么多年想来也是愧疚,所以才给了欧允那么多的财物和宠爱吧。
如今,他要进宫朝老爹要名正言顺可以走正宫门的身份。用自己的能力和铺下的人脉掌握的势力。这既不是逼迫也不是乞求,而是证明了自己然后开口要。这么优秀的儿子,还是心爱女人拼着一死生下的,皇帝应该不会说他们痴心妄想,直接放逐他们吧?
真要是如此,也不怕。他们过自己的日子就是了。只是,阿允做了这么多,要是被这么对待,怕是不会甘心。
在边城的时候,因为欧允有了夺嫡之心,顾琰也分析过当前的情势。除了欧允皇帝还有八个儿子,其中废太子已经被赐死。长子齐王,目前削了亲王爵,在王府闭门思过。他和废太子勾结的事已经暴露在朝野,那个位置他没有希望了。如今能谋划的就是让他全家的日子尽量的好过。皇帝不忍再杀儿子,又念在他也曾劳苦功高,并未造成严重后果,所以法外开恩了。但是如果将来新君是和他斗了十几年的晋王,他的日子想必不会好过。所以齐王就算不是助力却也不会站到晋王那边去。
接下来就是最大的竞争对手,晋王。晋王之后是四皇子燕王,不过他如今的日子比齐王还不如。因为辱骂了云夫人,被皇帝剥夺了一切的待遇,目前靠晋王资助度日。这个不管从哪个方面讲都是天然的敌人,一点转圜余地都没有。不过,燕王能做出当着那么多人羞辱云夫人如此不智的事,也不是个多有脑子的。明明就是个啃老族还管不住自己的嘴。二十多的人了,被皇帝老子断了供给,就只能靠兄长资助,威胁性不大。比起晋王阵营的七皇子楚王差太多了。这个楚王可也是个带兵皇子,不过比起齐王还是差了一些。顾琰揣测他比欧允应该也不如,不然皇帝不会一而再的让欧允去解决镇西军的事务,兵权也交给了外孙孙小丁。
不过,晋王那边已经毋庸置疑的有燕王和楚王的支持了。三个皇子抱团,话语权还是很大的。
燕王之后是五皇子魏王,这个顾琰是最早知道的。孙茯苓的表弟嘛。他从前是一力支持齐王的,如今齐王没了指望,不知道他会怎么站队,或者是自己也想争一争?如今齐王手下那么多人可不是群龙无首,他是最适合接手的人。
魏王之后是六皇子渝王,这是个一心做学问的皇子。最要紧倒不是这个,做学问也可以当太子。关键是他小时候就摔破相了,所以不管谁都没有拿他当过储君人选。至于堂堂一个皇子是怎么会摔破相的,这件事一直讳莫如深。最后是八皇子蜀王,他在朝野声望很差劲,是属于那种只会吃喝玩乐的主。皇帝对他的期望值很低,不惹大祸就行。
所以,除了一个立场还不明显的魏王,能和欧允争的也就是晋王了。当然,前提是皇帝能给他个能摆上台面的出身。
下了马车,顾琰发现她还有坐软轿的待遇。呃,当然是沾肚里孩子的光了。不过,总比让她一路走到紫檀精舍来得好。而且,这也是表明皇帝对这个没出世孙子和孙女的态度了。也不是每个怀孕的王妃都有这待遇的。想来是体谅她舟车劳顿。这样对其他儿媳也可以有个说辞。看来嫁给受宠的儿子,还是有些好处的。
欧允走在轿子旁边,笑道:“你这可是三朝元老宰辅重臣偶尔下雪路滑才有的待遇啊。”
“要不,咱俩换换?”顾琰说他毫无顾忌的说笑,便也没有摆出一副进宫见驾诚惶诚恐的样子。
欧允笑笑不答,知道她想换的除了轿子还有肚子。这个他可替不了她,天生男女分工不同啊。
轿子一直抬到了紫檀精舍,顾琰就见到明晖抱着手站在门口,“皇帝说让你不用进去了,等会儿何皇后会派人来接你。”
呃,被公爹拒见了。想来要不是明晖在这里,皇帝肯定在宫门处就让人打发她去皇后处了。
欧允笑着称了声‘师傅’,放放心心的进去了。
顾琰看着明晖眼珠子滴溜溜的转,跟着他往旁边的屋子去。那是明晖目前起居的地方。
“师傅,你要当师爷了。”
明晖倒茶的手顿了一下,是啊,他都要当师爷了。
“听说皇上要你留后,有好消息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