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说什么?王爷主动说他不去围场射猎了?”端娘次日听顾琰说了,很是不可思议的道。
“是啊,他自己说的。”至于到时候用什么理由留下,那就是阿允自己的事儿了。
端娘蹙眉,“姑娘,我说一句你别不爱听啊。你既然知道皇上不喜你对王爷影响力太大,为何不做个顺从的儿媳呢?”她那日听顾琰和三夫人说起皇帝不喜,认为留着顾琰兴许是个祸害,心头便一直不能平静。这可比单纯的拈酸吃醋严重多了。
“大家长,你凡事顺着他都是应当应分的。他真要下手,才不会顾念这个呢。我还不如活得恣意一点,不然真到了那一天得多憋屈!”顾琰摸摸肚子,她如今可以倚仗最多的倒是团子和肚里的老二老三。至于阿允的爱,那是一把双刃剑。他的爱会令皇帝有所顾忌。但同时也会让皇帝对她更加忌惮。
“可是……”
“端妈妈,这种情况和当年的顾府何其相似。只靠一味顺着讨得欢心可不够。得让上位者不敢、不能下手才行。”可是当年她可以利用皇权压制太夫人与大老爷,如今却再无什么力量可以借来压制高高在上的天子。除非宸妃显灵替她说话。但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皇帝这么疼爱团子,定然是不忍让他失了嫡长子身份的。但这不代表他不能弄死顾琰。原配嫡子可是高于继室嫡子的。将来若是阿允即位,就是自己不在了,太子之位按礼法依然毋庸置疑是团子的。
但团子的母家尚不显,顾家在祖父去后等于是断代了。三伯一死,大伯才具平庸,渣爹就更是草包一个。两个庶出的伯父一早就被祖母养废了。要保住团子的太子之位,还真的只有靠三房和国师府出力。
三伯母和四哥不消说会帮着团子。但如果师傅不是国师了,自己也身故的话,清风师弟掌管国师府,怕是不会如今日般出死力。所以自己,必须在。必须依然是阿允心头的那颗朱砂痣,那轮白月光。
顾琰觉得最危险便是皇帝撒手人寰之前,若是他决心杀了自己以绝后患,那时候却也不必担心阿允和他疏离了。那个时候就是她离死亡最近的时候。比那次在战场上差点被胡侍卫所杀然后嫁祸西陵人还要近。那一次自己还可以智取、力拼。但皇帝临死下诏,那明面上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阿允就是豁出皇位不要,都是无法不遵先皇遗诏的。
团子,你可要带着弟弟妹妹给你娘挣出一条活路来啊!
至于说希望阿允不是储君,那就更不用去想了。从晋王妃、楚王、楚王妃的行事来看,他们得势了根本不可能容得下自己。难道那时候,她竟要托庇于晋王不成?皇帝大伯和王妃弟媳妇,到时候晋王妃往外一抖漏,她得被唾沫星子活活淹死。而且,也太折辱阿允了。储位,秦王府必须争到!不但要争到储位,她也必须长长久久的活下去。
所以如今,顾琰哪怕是展现才具,也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有的时候注定她不能藏拙,但又不能干涉政务、军机。怪只怪萧允给她洗脚的时候,眼睛太亮,一下子就晃得她失去了理智。她为了阿允的美色,要付出的实在是太多了。蓝颜祸水啊!
端娘叹息,“我的姑娘啊,你的日子怎么就这么不好过啊?早知道、早知道,你真不该回这京城来。”
“如今说什么都晚了。我选了这条路,没路我也要撞开一条路来。”晋王府、楚王府咄咄逼人,她也很难再怨怪阿允生出夺嫡之心,却要欺瞒自己了。谁肯屈居人下,生死荣辱都被别人掌握?皇帝真要殡天了,这二位兄长让他安稳的继续荣华富贵的可能性怕是不大。
“怎么撞啊,那可是皇帝老爷啊?”
顾琰傲然一笑,“就算皇上真的不让我活,我也可以为自己挣出三分生机来。明面上不行,但暗地里可以做手脚。当初你也没想到我能削了顾家的爵位吧?那时候的祖母和大伯父于我一个小小孤女而言,权势也和今天的皇帝无异了。”
就算遗诏要她死,但只要不是皇帝临死前把她骗到宫里直接下手,她都可以有三分生机。而有明晖在,这种可能也是极小的。刘方如今和秦王府的关系,虽然不至于令到他背叛跟随了半生的皇帝,但他也不会促成此事,只会睁只眼闭只眼。到时候阿允肯定千方百计要保她性命,未尝不能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偷龙转凤、暗度陈仓。她换个身份换张脸进宫,还能继续守护她的夫婿和儿女。
所以,顾琰虽然有所担心,却还不是太害怕。反正要她因为害怕皇帝不喜就委屈求全,把阿允推到别的女人床上。那她真的是做不到!
端娘心头从前担心的是顾琰这么霸道,秦王能不能对她一直不变。不过如今更加让人担心的是皇帝会不会要顾琰的命。
顾琰看穿她所想笑道:“我也不敢说阿允会爱我一生一世。直到我青丝成雪,唇摇齿落依然不改此心。但我至少还可以轰轰烈烈的美上十五年不止。真到了十五年后,那些青涩的小丫头又哪里及得上我的韵味。而且,一路相互扶持走过,他不会轻易变心。我也不会让自己掉队,跟不上他的步伐。时日长了他自然会知道我无意于他萧家的皇权。那么受累的事儿,我干嘛为了它弄得夫妻不睦,儿女离心呢?”
“这么说姑娘你是完全不打算听从三夫人的建议,收敛自己的性子做一个典范的皇家儿媳妇了?”
“我身上有毒女、妒妇的烙印,而且有晋王妃珠玉在前,我只能是邯郸学步。好了,不说了,你让马婶子进府来给我做点爽口的清粥小菜,我想那口了。”
“哎,好的。我就这打发人去叫她。她家的小酒馆生意还真是不错呢。姑娘这么把她叫来,传出去对她大有好处。”
中午,团子跟着顾琰吃清粥小菜。他小小的眉头皱得紧紧的。
“小子,卖相虽然清淡,味道却是极好的。你可别被御膳还有府里的膳食弄得不懂欣赏返璞归真的美味了。你要不吃,你娘我就包圆了。”顾琰说罢便有滋有味的吃了起来,一边示意乳母夹了喂给团子吃。
团子吃了两口这才舒展开了眉头,主动张大嘴巴。
“这就对了,来,多吃点。”
两母子亲亲热热的吃着,忽然王嘉来报,“王妃,不好了。王爷在宫中与诸位王爷打马球,被楚王的球杆伤到了腿。如今正在紫檀精舍接受治疗。”
“怎么回事儿?”顾琰忙问。
“楚王气势汹汹的朝王爷冲去,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不小心,反正球杆就重重的打到了王爷的腿。王爷当即惨叫了一声。”
看王嘉冲自己连连眨了三下眼,顾琰明白过来,怕是阿允自己不动声色迎上去的。这样可以名正言顺不去围猎,而且还可以坑楚王一把。哦,不只,连晋王都被坑一把。这样可以让皇帝想起两年前晋王害他落马差点致残的事。之前阿允说他从来不吃亏,看来应在这个上头了。
之前晋王和楚王下药的事,皇帝也不会心头一点数没有。就算皇帝对阿允这么凑巧的受伤有些疑窦,但那俩人这回肯定吃亏吃定了。只是,苦肉计总要苦一回啊。要是伤得不重,不但免不了围场一行,也坑不到晋王和楚王。
出了这样的事,顾琰自然顾不上吃饭了。就连团子都一脸紧张的忘了咀嚼。
“你要跟娘进宫看爹么?”
团子忙不迭的点头。顾琰便让给包了些点心,等会儿马车上吃。然后就匆匆带着团子出门了。
团子没有吃饱,顾琰自然也没有。不过点心拿出来小家伙却是摇头不已。
“你爹没什么大事儿,你把肚肚填饱先。你看,娘也吃呢。娘都吃得下东西,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团子这才长开嘴由顾琰投喂,吃了点心又喝水,然后靠到顾琰身上。
到宫门处,顾琰带团子换乘轿子。这是何皇后之前吩咐下的,秦王妃孕中进宫都有的待遇。
到了紫檀精舍门口,明晖正侯在那里。看到他们母子便上前一把将团子抱了下去,又对顾琰道:“正好伤到两年前断过的那里,这才有些棘手。不过没有大碍,只是又得休养一阵了。”
“那以后那里是不是会成为习惯性出状况的地方啊?”
“本来断过就有这个隐患了。只能靠平日里多多保重。这次也是凑巧了。”明晖说完看顾琰一眼,一点看不出端倪。心道这皇宫锻炼人啊!他检查过伤势,真是伤得恰到好处。十天半月的就不会有事了。看来秦王上过战场,对人体骨骼构造也是颇有心得。
今天当值的太医是吕太医的衣钵弟子曾太医,顾琰的师兄。最擅长的正好是骨科。吕太医告老之后,他迅速成为太医院的中坚力量,很有希望继承太医正的位置。而且素来私下里和秦王府也走得挺近。这会儿自然是在紫檀精舍照顾着。再加上明晖不消说会顺着萧允的意思讲话,太医这边就不会有什么不妥了。曾太医已是骨科的佼佼者,晋王也不可能打着关心兄弟的旗号另外安排太医一探虚实。
“谁想要这种巧啊!”顾琰嘟囔。
“楚王还跪在正殿前,晋王等也在病房外候着。”
“嗯。今天是谁说要打马球的?”
“渝王,他自责不已。”
顾琰心道,渝王怕是才是赶巧了。但如果他不是恰好开口邀约,阿允也会把马球队伍扯起来。
顾琰从回廊进去,看到楚王果然还跪在正殿台阶下。她面色不好的转开眼。
“九嫂——”从里头走出来的十七公主唤道。
“十七妹”顾琰匆匆朝她点头,然后直接往里冲。
十七公主赶紧搭把手扶住她,“九哥没有大碍,你别怕。父皇让你们府上的人回去说得和缓些。”
“再和缓我也提心吊胆。你说我们府上我这再几个月就要生了,团子又只得这么一点点大。要是你九哥出个什么事儿……”顾琰说着,眼眶都红了。阿允如今真的是顶梁柱。万一真的被楚王害了可不得了。
晋王、渝王等人站在门外,看到顾琰纷纷点头示意。顾琰匆匆还礼,脚步不停。一进去,她忙忙的给坐在床边的皇帝行礼。
皇帝摆摆手,“罢了,此时不用多礼。你这肚子都这么大了,生孩子之前见着朕也可以免礼。”
“谢父皇!”
团子一下地就朝病床跑去,“爹——”
皇帝抱住他,“团子乖,你爹没事儿。别冲撞到他的伤腿。”
萧允靠在大迎枕上,摸摸团子的头,看着顾琰道:“我没事儿。父皇,让七哥起来吧,他也不是有心的。”
皇帝站起来把位置让给顾琰,朝外头挥了挥手,刘方便出去传旨让楚王起来。
顾琰低头看过去,萧允的腿已经上了夹板,看他面色还好。
太医开了药,旁边药童在熬着,药香不住的传过来。皇帝把曾太医叫过来给顾琰说了几句,他自己倒是出去了。他一走,外头的一众王爷进来问候了一番,也纷纷让萧允好好歇着,也自行散去。只有与此事有关的渝王和楚王还留在屋里,晋王也在。还有十七公主也还在。
萧允道:“我没事,各位兄长和十七妹也都回去吧。你们还各有各的事儿呢。我这里太医、宫女自然会伺候得好好儿的。”
晋王道:“也好,那我们就先出去。”
十七公主也道:“九嫂,我就在紫檀精舍,你有事儿随时打发人来叫我。”
明晖抱起团子,“跟师爷玩儿去?等会儿师爷打发你睡午觉。”
团子看向顾琰,顾琰点点头,“跟师爷去吧。”
明晖抱着团子回自己的小院去,路过皇帝平素打坐的静房团子指指皇帝的背影,“爷爷?”
“你皇爷爷不得闲,跟师爷玩儿啊。”明晖瞥了一眼供桌上的青花瓷瓶,这是又把宸妃摆出来说话了?
皇帝负手站在供桌前,“卿儿,允儿的腿今天伤了。待朕大行,他们兄弟之间怕是避免不了一场祸起萧墙。朕该怎么办?都是朕的儿子啊!当初废了太子,如果立即立了新的储君就好了。也不至于一个个心都大了。废太子叛国,老六坑害兄弟,甚至还偷换朕的药。如今允儿和老三也渐行渐远,龙争虎斗。朕真是为难啊!”
那边侧殿,顾琰问萧允,“阿允,咱们回府么?”
“晚一点就回。我不好留在紫檀精舍养伤。而且府里方便些。”在紫檀精舍都不方便见人。
“嗯。”顾琰也想回去。自己府里是比宫里方便得多。
“怎么我怀孕一次,你腿就断一次啊?”
萧允失笑,“这真的是赶巧了。”
回到府里,自然少不了一拨拨闻讯来探望的人。顾琰让人去请了南宫长史在外院接待。这位南宫长史就是之前萧允很看重的南宫先生,如今担任了秦王府长史一职,享四品官衔。
人差不多都被南宫长史打发回去了,只有极个别的被引进正房见到了萧允。不过众人本来就是来表示一下,礼物送到人也来过,问一问伤情也就足够了。倒是诸位公主都进来看了萧允,又安慰了顾琰一番。
顾珲在太学闻讯,也赶紧过来探望。半道碰到顾琛,两兄弟便一道过来了。
萧允已经睡下,因是舅少爷,便是直接进内宅见顾琰。
顾琛道:“有不少人谈及,秦王此时出事,皇上怕是没有心情带诸儿孙去围猎了。”
顾琰摇头,“应该不会吧。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为阿允一人耽搁没必要。”
“同僚们说秦王在皇上心底地位不一般。”顾琛说这些也就是向顾琰透个口风。虽然之前两人不睦,但如今坐在一条船上,自然是要向着她的。
“这个说法还是打破得好。不然回头什么事儿都能扯到王爷得宠上头。该是他的也成了皇上偏袒了。大哥说的话,我会转告王爷的。”
顾珲道:“太学里也有这样的说法。说姐夫是皇上爱儿,因此才能后来居上。虽不敢明说,但言辞间颇为晋王不平。”
顾琰点头,“嗯,我知道了。”
顾家男丁从顾琛到顾玺,一天之间都来过了。顾玺直接留了下来,“姐姐,我留下陪团子。”
“哦,好!你前些天去了十四姐家里,怎么样啊?”
“没有姐姐这里好玩。我不喜欢那个老太婆。”
顾珏接了顾玺去,可家里还有个凡事都要指手画脚的婆母。自然不如顾琰独掌中馈来得自在。顾玺的待遇也就有所差别。
“你找团子去吧。他这会儿应该在屋里。”
“嗯。”
等到萧允醒过来,顾琰把顾琛和顾玺的话分别说给他听。顾珉倒是没听到过这些,因为他是在紫檀精舍当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