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8 对质

    萧允如今一股邪火没地儿撒，闻说罪魁祸首居然是小姨子自然更加的火大。不过，他最冲动的时刻已经过去，昨晚都按捺了下来。这个时候也就不会再不冷静。当下听了顾琰的打算心头只道一声‘妙’。

    “那好吧，这件事我就交给你来办。但前提是你得保重自己的身体。”他还有另外的事，那两个官员的死至今还在沸沸扬扬，没有平息。那个小仵作也还没有到京。如何运作让这件事赶紧解决了，是他的当务之急。如今看顾琰身体无碍也恢复了斗志，他便起身离开了。不然，回头亲眼看到顾瑾，他很难忍得住。这样的可恶！不过，留着她对付三嫂倒是挺不错的。要是没点能耐，在三嫂面前可不够看的。

    萧允去了大书房，把正房留给了顾家人。顾珉出去了一趟，带着长房长子顾琛和四房的长子顾琦一起回来。他只说是顾琰有事请他们过去一趟。那两人有点疑惑，今早他们的媳妇儿才结伴到秦王府看望过顾琰。不过还是赶紧跟着他来了。

    “四弟，到底怎么回事啊？”路上，顾琛忍不住问道。顾琦便也看了过来。

    “大哥，三哥，琰儿这次动胎气，是因为听说秦王私下去了风月场所。”

    顾琛当即道：“王爷他既然要做出只守着十二妹过的样子，那在外头偷吃嘴巴怎么也不抹干净？还传到十二妹耳朵里了。不过，这事儿十二妹也着实是太霸道了。你如今是要我们一起去声讨秦王？”

    “不是，琰儿如今还用不着娘家人撑腰。是有人刻意让她知晓了这件事，气愤下动了胎气，腹中孩子都险些不保。我们顺藤摸瓜查到了”顾珉说着看顾琦一眼，然后才接着道：“查到了顾瑾头上。所以才请二位哥哥过来做个见证。”撑腰？琰儿有今天都是靠了她自己。他们这些兄长，如今有什么资格替她撑腰？秦王会在意他们么？他们如今的高位还是秦王给的呢。再过十年，各人都成气候了，那时候说这话才能不脸红。

    顾琛还好，顾瑾只是他的堂妹。虽然震惊却还没失态。顾琦却是脸色陡变，顾瑾是他亲妹。一向柔柔弱弱，被嫡姐和庶姐欺负的。他瞠目结舌道：“会、会不会弄错了啊？”

    “我也希望是弄错了。顾家已经落败至此，如果还在自相残杀，那祖母大概……”真要饮恨收场了。

    顾琛脸色也很严肃，“那我们快走吧。”

    顾瑾来得也挺快，就在顾琛和顾琦入府不多时，她就到了。顾琰已经没在床上靠躺着了，穿了身家居服，随意挽了个卧髻，把大躺椅的椅背竖起来些，坐在正房待客的地方看着顾瑾进来。身旁只站了个小菊，其他人都在旁边的屋子。她无意搞出三堂会审的架势，把两个堂兄叫来，只是要让他们作证。这回可不是她要对付顾家人，她只是还手而已。

    顾瑾没施脂粉，素颜素衣。她上来按照各自的品级给顾琰请安，“上午因为承曦有些咳嗽没能及时过来看望姐姐，幸而刘姐姐回去就告诉了瑾儿，说姐姐无碍。现在亲眼看姐姐气色还好，瑾儿也就安心了。”

    顾琰道：“坐下说话吧，我仰头看你难受。青竹呢？不是让你把她一起带上么。我一直都记着刚回顾府的时候，她对我很是客气，并没有跟红顶白。”

    顾瑾面上一黯，“青竹她……死了。”

    “怎么死的？”顾琰并不意外。青竹做了那样的事，根本就不可能再有活路。实则如果不是顾琰要留着顾瑾有用，萧允连她都不会放过。就是萧允放过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晋王也得有所表示才是。青竹这会儿死了，倒是可以避免受一些零零碎碎的折磨。

    “她告诉了我一些事，然后吞了金。”顾瑾的双肩垂着，很是哀伤的样子。

    顾琰嘴角露出一丝嘲讽，“该不是要说青竹跟红袖一样也被人收买了，你什么都不知道吧？”

    顾瑾摇头，“不，青竹跟红袖不一样。青竹她是为我而死的。”

    “那说说吧，怎么一回事儿？”

    顾瑾抬起头，“琰姐姐，我一直很感激你没有让我做个糊涂虫。早早的告诉了我，我会进入晋王府的真相。”

    “不客气，我那时也是为了你不要被晋王妃所用，变成对付我的利器。与其你从她那里知道被扭曲的事实，不如我直言告诉你。那时候我对你也颇有几分抱歉，是因为我你才卷进来的。不过此时不用了。你的所作所为，把我们十几年的姐妹情一笔勾销了。我也白提醒了你一场。”

    “不是琰姐姐说的么，宁可丑陋也要真实！我并没有捏造事实。我也同姐姐当初一样，只是不想看你陷在虚幻的幸福里。”

    顾琰本来还是懒洋洋的坐着，闻言直起身子，眼中蹦出怒意，“我告诉你真相的时候，你一个人好好儿的。你告诉我的时候呢，我怀着两个孩子，一个不好就可能一尸三命！”

    顾瑾静默了一会儿，“姐姐从小就最善于克制自己，你不会真的有事的。”

    看她这么不痛不痒的，想到自己的两个孩子差点没有保住，顾琰一时怒火中烧，抓起身边的白瓷盅就朝顾瑾砸了过去。顾瑾也没有躲，硬生生挨了一记。那里头不是茶，是方才端来的补品，汤汤水水淋了顾瑾一头一脸。她的额头也被砸出了一个隆起的红包。

    小菊觉得这样不是个事儿，走到旁边拧了一把热毛巾过去，“瑾……顾侧妃，你擦一擦！”

    顾瑾接过来擦了擦脸，然后递还给小菊。

    顾琰听到那声‘顾侧妃’也稍稍冷静了些，“顾瑾，你是认定我不会对方姨娘下手是吧？没错，我刚进顾府的时候遇到的全是冷脸，只有温懦善良的方姨娘对我释放过善意。可是，如果我的孩子真的有事，我一样可以六亲不认的。”三夫人是清高的才女，虽然心底对顾琰好，但嘘寒问暖那套她是做不来的。当时，亏得有方姨娘。

    顾瑾道：“顾家那些势利的人说琰姐姐是毒女，但其实你对稍微对你有过一些善意的人都是很善待的。没错，我就是认定你不会对我姨娘下毒手。而我是晋王府的人，你总有顾忌。再说了，你是为了秦王和承桓，我是为了我家王爷和承治，大家都是一样的。这一天，以琰姐姐的聪慧不是早该预料到了么？”

    顾琰思忖了一下，“承治真的是你的儿子？是青竹临死告诉你的？”青竹是顾瑾的贴身丫鬟，晋王妃要做什么也不可能完全避过她去。她也许真的知道些什么。

    顾瑾只是轻浅的笑笑，没有答话。

    是，如果承治真是她的儿子，是因为早产才这么体弱多病。那她肯定不可能实打实的告诉自己。毕竟，那就意味着一个远大无比的前程。而且，青竹如今死无对证了。

    “你就没想过这样做的后果？很容易就查到你啊！就算我不愿意再担上杀妹的名声雪上加霜，秦王府能放过你。晋王能放过你么？他就是为了证明自己与此事无关，也会以别的名目处置你，给秦王府一个交代才是。最多因为你姓顾，留你一条命而已。”

    “有的时候，冲动起来是会一时忘了顾忌后果的。其实，我从小就嫉恨姐姐。都是一样的姐妹，凭什么你是光，我就只能是影？顾珏不想活在你的阴影下，我一样不想的。”

    顾琰冷笑一声，旁边小菊实在没忍住出了声，“那你别巴着我们姑娘，从她这里得好处啊！”

    “合着我倒是做了一回东郭先生！”顾琰自嘲道。

    顾瑾继续道：“我能进晋王府，那是那么多年不敢做的美梦一朝成真啊！结果却是因为那么可笑的理由。我的人生因为你，整个成了一场笑话！”

    顾琰没好气道：“你该恨的是把你拖入这件事的晋王妃，脑子不清楚！”

    “不，我脑子很清楚！”顾瑾一字一顿的说道，眼底闪过彻骨的恨意。

    顾琰指着门口，厉声道：“你给我滚——”

    “姐姐，就这么放过她？”从门口进来的是听了半天实在忍不住的顾琇。她实在是气坏了。姐姐对顾瑾，比对她还好，可这个顾瑾却是这么报答姐姐的。

    顾琰点点头，“是不能让顾侧妃就这么走了，小菊，你带她下去梳洗一番换身衣裳。”

    顾琇的脸胀红，有些难以接受，却不敢违逆顾琰，只能狠狠的瞪着顾瑾。

    “娘，娘——让开”团子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小家伙想来是出去玩了一趟正好回来了。在外头被人拦住了正在发脾气。

    “让他进来吧！”

    团子蹬蹬蹬的跑进来，本打算直接冲到顾琰身边的，看到顾瑾的模样吓了一跳，愕然张大嘴，“十三姨？”顾瑾每个月都会过来几次，时常逗着他玩。他又够大了，自然能记得。

    顾瑾面上显出难堪，她不敢在团子童稚天真的目光下久留，有一种无所遁形之感，匆匆的往外走去。小菊跟了上去安置她。顾瑾早知道进来会被顾琰收拾，就没带丫鬟进来。那不是从小跟着她的人，回去如果传扬开了她在晋王府就更没脸做人了。

    团子疑惑的看着她的背影，问旁边的顾琇，“小姨？”

    顾琰道：“你十三姨方才喝汤不小心打翻了，给你看到不好意思呢。”

    团子一听这么回事，伸脚踢踢地毯上的白瓷盅，哈哈大笑起来。

    顾琇过来蹲在顾琰的扶手边，“姐姐，我不会像她这样的！”

    “走到今天谁又能想到？”

    “我不会的——”顾琇眼底冒出泪花。

    顾琰看着她道：“我信你。”至少此刻，这话一定是真心的。

    团子笑嘻嘻的走过来，显然觉得顾瑾喝汤打翻了很是有趣。他正要说什么，外头却传来一声响亮的巴掌声，然后是顾琦出离愤怒失望之极的声音，“瑾儿，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等事来？”接下来是他被人拉开劝解，无外说顾瑾如今是晋王府侧妃，不能这样云云，然后顾瑾再次跑开。

    团子的眼瞪得溜圆，不明白外头发生了什么事，打算转身出去看个究竟。顾琰使个眼色给顾琇，顾琇忙上前拉住他，“外头打雷呢，团子不出去！”

    “琇琇，带他回自己屋吧！”

    “哎。”顾琇不由分说直接抱上团子出去。

    三夫人端娘等人也从旁边过来，三夫人对顾琰道：“你怎么看？”

    “让青竹临死对顾瑾说承治确实是她的儿子，晋王妃这手果然高明！三伯母，您这位表侄女不愧是宅斗中屹立不倒，老爷子都夸的人啊。”只是这么一想，这世上还有什么人是值得信任的？顾瑾为了心头的不忿和她的儿子，可以不顾多年情谊顺水推舟对自己出手。她那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贴身丫鬟，红袖和青竹，其实也没什么不一样。

    “那这件事……”这件事分明还有些疑窦。三夫人吃一堑长一智，看问题深刻了不少。

    “我要是恨急了，不就顾不上那么许多了么。而且，她以为我和阿允这次肯定不能放过顾瑾。那一切不就都掩过去了么。毕竟，顾瑾这么做也不是没有动机的。”顾琰嗤笑一声道。

    三夫人道：“她还是小觑了你。琰儿，有时候你真给我一种多智……近妖的感觉。当年顾家的事你才十三岁，如今你也不过二十岁。你的经历是比我丰富些，但是有时候你的冷静、智谋真的超出太多了。”这件事放在谁身上，怕是都不会冷静如斯，在险些掉了孩子，自己也差点殒命的时刻还能想到这么多，而且顺势布局。

    顾琰叹口气，“我也不想的。可是前头几个月我怀着孩子松懈了，就差点出大事。也许，我生来就带着这样的特质吧。”

    三夫人道：“我还是不明白，顾瑾她到底是为了什么？真的就是从小的嫉恨，还有因为晋王，一下子爆发么？”

    “她肯定被晋王妃拿捏住了。还有，就是如她所说，为了承治。那是一个多么诱惑人的前景啊！但是如果她不是真的对我有那么深的心结，其实不至于走到这一步的。”

    “那她接下来真的会按你所想的，对付晋王妃？”

    “她方才那彻骨的恨意可不是对我。她说她脑子清楚，是说她知道最该恨的人是谁。她会不惜一切代价对付晋王妃的。她还要夺回承治呢！夺不回来，她岂不是为晋王妃做嫁衣裳？她们二人注定不能共存，承治总不能有两个娘吧？”

    三夫人想了想，“可是如今晋王必定会厌弃了她，她没有晋王的宠信，如何能对付得了晋王妃？”

    “晋王之前对她怜惜是因为我，如今对她厌弃依然是因为我。如果系铃人肯解铃，她又能抓住机会，有什么不可能的？”

    三夫人看她露出倦意，这才醒悟过来，“看我，该让你多休息的。不要再想这些复杂的事儿了。”

    顾琰苦笑，不想不行啊！如今似乎正是那两兄弟要分出胜负的关键时刻呢。她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事情还会再发生变化。罢了，此时最重要是稳妥的生下两个孩子。其他的事情都是可以弥补的，但孩子出了意外可就要悔恨终生了。不得不说，其实顾瑾也很了解她，知道她是最善于控制自己的。同样，她也很了解顾瑾，知道她从来展现人前的都只是冰山一角。晋王妃不但小看她顾琰，同样也小看了顾瑾。宅斗的技巧，不只是高高在上的大家嫡女才会的。通过母亲的传授得来的，怎比得过从小夹缝求生锻炼出来的。

    方才的补品没有吃，厨下很快又送来了一盅。顾琰坐在躺椅上吃了下去，她一定得好好保重自己，两个孩子都靠她的精血维系营养呢。

    当晚，从晋王府传来消息，承曦被抱到了晋王妃身边。理由是国师府给她批的命格极旺承治，所以让他们兄妹呆在一处。顾瑾明面上并没有什么惩处，甚至她依然顶着侧妃的名头。这自然是因为她做的事不能公开处置。那晋王府和秦王府的争斗就相当于明晃晃的摆在了人前。但她接下来自然有一段很长的日子，怕是比当初当侍妾的时候还要难过。顾琰相信，为了她儿子，她会熬过来的。就是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是她儿子了。

    明晖在欧夫人那里用了晚饭过来，顾琰也正吃好，“师傅，你要和我说什么？”

    明晖坐了下来，“我让清风查了，那五次秦王去的时候，有三次贵妃宫中的那位郝公公的确都不在宫里。至于还有两次，应该是障眼法。”

    顾琰苦笑，“说句实在话，我如今很混乱。除了你和小菊，我都不知道还能完全相信谁。三伯母和端妈妈她们的确是为了我好，但她们显然比对手逊色，我会担心她们会不会又被人给利用了。”

    “所以，连秦王你也不敢完全信么？琰儿你有没有想过，这次的事人家能够得逞，除了师姐和端娘还有马婶子被人给利用了，但你对秦王不是全心全意的信任也是一个重要的缘故。你既然信我，那我就说一句，至少如今秦王是值得你全心信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