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4章 往事如风（三）

为了报答她这份情意，他在云州兵变后，立刻以迎娶正妻之礼将沈怀珠正式娶为妻室。

也不管远在受降城的刘凤英怎样想。

当时，云州节度使段文楚因克扣军饷激起了兵变，愤怒的士兵们杀了段文楚，共同推立1向在军中甚有威望的李克用为云州留后（代理节度使）。

唐朝中后期皇权衰微，地方藩镇士兵哗变、杀帅自立之事常有发生，朝廷往往睁1只眼闭1只眼。

李克用以为这次朝廷依然会纵容。

被军士们推为云州代理节度使后，他便大张旗鼓地迎娶了沈怀珠。

两人新婚燕尔，琴瑟和鸣，过了1段最恩爱情浓的日子。

李克用白天忙着接管云州及其辖下州县的军政，沈怀珠每天亲自做了饭菜等他，他不回来，她就不吃晚饭，也不独自就寝。

晚上回到两人共居的小院，用完她亲手做的可口饭菜，她常常会给他弹琴跳舞，他在忙了1天之后，享受着她的清歌妙舞放松身心，而后两人共入罗帐，百般缱绻，万般柔情，恨不能就这样厮守1生。

可是这美好的时光最终在狼烟战火中化为灰烬。

皇帝下发诏书，斥责李克用擅杀节度使之罪。

李克用的父亲振武军节度使李国昌，立刻向朝廷上表请罪，解释说：云州节度使段文楚克扣军饷，激起士兵众怒，克用不过是被乱兵临时推出来代理云州军政。请朝廷宽恕克用，赶紧派遣新的节度使接管云州，自己会将儿子带回家严加管教！

然而，此时的皇帝不过是1位冲龄少年，朝政大权皆由大宦官田令孜1手掌控。

田公公每年都从前任云州节度使那里拿到不少黄白之物，如今段文楚被云州军士们杀害，田公公的财源断了，不由迁怒李克用，怂恿小皇帝不理会李国昌的请罪书，派遣3路大军，征讨李国昌和李克用父子。

官军很快攻下了李国昌所在的受降城，李国昌挟着残部逃出城，准备逃往云州投靠儿子。

李克用接到父亲败退的消息，连忙点起云州城内3万精兵，前往接应父亲。

在遮虏关，李克用接到了父亲的人马，并且与朝廷派出的吐谷浑骑兵遭遇。1场恶战之后，李克用大败吐谷浑，带着父母和妻子，风尘仆仆赶回云州城。

却没想到，云州城已被官军攻占，他留下来镇守云州的将领李尽忠也被杀害，首级悬挂在云州城头！

珠儿还在城内，她怎么样了？

他急怒如狂，朝军阵后方飞驰而去，嘶声喊道：“父帅，云州城被官军占了，尽忠也被他们杀了，请父帅下令攻城！”

李国昌手挽缰绳，眯眼遥望云州城头，花白虬髯在深秋寒风中飘拂，缓缓摇头：“先撤回蔚州休整。”

“什么？父帅！我麾下将士们的家眷还在城中！”李克用如遭雷击，双目赤红地嘶声喊道。

“大军刚刚经历恶战，兵力疲敝，又未携带攻城器械。云州城墙高池坚，此时攻城岂非令将士们去送死？”李国昌花白浓眉1横，冷眼看着儿子。

李克用只觉1股强烈悲怒如岩浆直冲头顶，不顾1切地喊了出来：“父帅，我妻子还在城中！”

李国昌勃然大怒，将手中马鞭1指，暴喝：“你的妻子在那边，你哪里还有妻子！”

李克用顺着父亲指的方向望去——不远处，1位战袍上血迹斑斑、腰悬龙泉宝剑的巾帼女将军，骑在1匹长鬃飞扬的紫色骏马上。

——那是他的妻子刘凤英。

她身边还停着1乘马车，车帘掀开，露出1张衰老虚弱的脸——那是他病重的母亲。

这1路过来，他率兵与吐谷浑追兵厮杀时，是刘凤英在护卫他的母亲。

李克用回头又看了1眼兵甲森严的云州城楼，残阳如血映满他的双瞳，悄然化成1片血色的水雾。

……

“无论你是忠臣还是反贼，都是珠儿心中的大英雄……”

那日，他苦笑着将朝廷斥责他为反贼的诏书给她看，她却将皇帝诏书轻蔑地抛到1边，双目深情流溢，凝视着他坚定地说道，“谁知道这是皇帝的旨意，还是田公公的旨意，珠儿只知道，无论你作出何等选择，珠儿永远都站在你身边……”

……

珠儿，对不起，我不是你的大英雄，我是懦夫，我不能为你弃数万大军和家人于不顾……

他就这样，将最心爱的女人抛弃在了云州，率领大军前往尚未陷落的蔚州驻扎。

很快，朝廷派出另1路大军——幽州节度使李可举的军队前来攻打蔚州。

李克用率兵前往迎战，由于族叔李友金临阵倒戈，此战大败，李克用还被射瞎了1只眼睛。

蔚州也守不住了，走投无路之下，他带着父母、妻子、弟弟们逃亡到塞外，投奔鞑靼部落。

两年后，盐枭黄巢起兵作乱，攻占长安，皇帝仓惶逃到蜀地，天下诸道兵马皆怀观望，无人前去勤王护驾。

皇帝这时才想起了数次为国征战的沙陀骑兵，于是派人出塞，到鞑靼部落找到李克用，赦免他1切罪过，任命他为代州刺史、东北面行营都统，命他即日南下讨伐黄巢叛军。

收到朝廷赦免诏书时，李克用的父母都已病逝，葬在鞑靼部草原，而李克用已经在鞑靼部落安家立业。

他其实和草原上的汉子很对脾气，这两年他凭着1身勇武和豪爽，征服了鞑靼人，在这片草原上结交了许多兄弟。

还帮助鞑靼部落击退契丹人的袭扰，立下大功，得到鞑靼部首领的赏识和重用。

可是父亲临终有遗言：“孩子，将来你1定要回到大唐去，把为父的棺椁也迁回去，我要葬在那片生我养我的土地上！”

李国昌虽是沙陀人，但被唐廷赐国姓为李，编入唐朝宗籍，早已不把自己当外人，对大唐感情极深。

他必须替父亲完成遗愿。

何况……

他还有1份牵念在中原，在南方……

珠儿，他心爱的姑娘，她在哪里，她后来怎么样了？

他要回去找她，无论如何，要找到她。

哪怕她不能原谅他，哪怕她已经变心了，他也要亲口对她说1声：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