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姿与婢女们齐齐下拜:“参见郎主!”
李嗣源只是略1抬手:“都起来吧!”
强忍住不去看心爱的女人,只携了曹素秋的手,关怀地朝她脸上打量。
“夫君这次出征可去得够久的!”曹素秋仰望深爱的男人,眼中泪水轻漾,“你的小儿子都8个月了,你还没见过他!”
李嗣源这才将目光落在清姿旁边、奶娘抱着的小儿子身上。
孩子因为奶娘1直指着李嗣源在他耳边悄声说:“那是阿爹……阿爹刚打了大胜仗回来,威风吧……”所以孩子1直盯着李嗣源,漆黑明亮的眼睛扑闪着。
见李嗣源目光望过来,孩子被那沙场杀伐间磨炼出的威严目光惊吓住,扭过身子,往奶娘怀里钻。
李嗣源笑了,向他伸出了双臂:“来,爹爹抱!”
“小少爷,快让阿爹抱1抱!”奶娘1边哄着,1边将怀里抱着的小孩递给李嗣源。
李嗣源尽量轻手轻脚,将儿子抱到臂弯里,他1身铠甲还未及卸下,冰冷坚硬的铁甲让孩子极不舒服,在他怀里不自在地扭动起来。
“夫君1身铁衣吓着小郎了!”曹素秋眉眼弯弯地笑道。
“将门之子,就该从小习惯铁甲!”李嗣源说道,抱着儿子稍稍移远,朝他脸上细看。
真是个漂亮的孩子!
明媚的春日阳光下,孩子的皮肤白如细瓷,头上扎了1根朝天鬏,小脑袋圆乎乎的十分可爱。那秀气挺拔的小鼻子,粉嫩的小嘴,都跟清儿1模1样!
只有眼睛像李嗣源,微微有些凹。
李嗣源打量着儿子,眼底溢开越来越浓的慈爱。
“长得真像你……”李嗣源这才今天第1次,正大光明将目光落在心爱的女人脸上,对她说话。
清姿也抬起头来,看着他。
她明若秋水的眸子里,似乎有泪光,然而不等他看清,孩啼声突然惊天动地响起。
男婴在父亲铁甲坚硬的怀抱里,终于撑不住,害怕地大哭起来,不住地扭着身子,向清姿伸出胖乎乎的小胳膊。
清姿伸出手正要抱他,李嗣源却不放开儿子,任由他扭动挣扎,钢铁般的手臂紧紧箍着他,转头对清姿道:“你朝那边看。”
他朝夹道对面扬了扬下颌。
那里站着几个跟随李嗣源1起进来的亲兵。
清姿起初并没注意,直到耳边听得李嗣源道:“邦杰,过来吧!”
清姿猛地捂住嘴,睁大了眼,差点惊叫出声。
只见1个身穿铠甲、高大魁梧的人影,1手抱着头盔,穿过夹道,朝这边走过来。
他满脸络腮胡子,双目炯炯有神,浑厚的声音带着微微颤栗:“清姿!”
“哥?!……真的是你?哥——”
清姿提着裙子奔过去,也不管有这么多人看着,直接穿过夹道,不顾1切地奔向他,1头扑进他的怀里,粉拳不住捶打他坚硬的胸甲,哭得喘不过气,“哥!哥!”
“好了,好了,清姿……快……快放开……你都多大了……”
即使是兄妹,这样搂抱也不合礼俗,夏鲁奇连忙将妹妹从身上撕拉开去:“清姿……别这样……你已经长大了……”
清姿虽然人从夏鲁奇身上离开,但脸还伏在兄长胸膛,也不管坚硬冰冷的铁甲刮得脸颊生疼,双臂紧紧抱着兄长,不住捶打他:“怎么如今才来,怎么如今才来?!”
忽然,清姿从夏鲁奇怀里抬起泪水涔涔的面庞,紧紧盯着他:“你怎么会来?难道爹他……”
夏鲁奇神情悲怆,声音沙哑:“爹……半年前过世了……”
清姿捂着嘴,倒退两步,不住摇头,只觉呼吸都困难了,胸口被撕裂般疼痛。
虽然她当初毅然决然离开,怀着对父亲不愿为娘亲报仇的怨恨。
但那到底是亲生父亲,从小教她读书识字,对她爱如掌上明珠,从未因为她是庶出的女儿,就对她有1丝1毫忽视的亲生父亲!
“父亲怎样……怎样去世的……”许久,悲泣不止的清姿,颤抖着发出嘶哑的声音。
“父亲生为前唐臣子,却不得不为朱贼效力,始终心怀惭愧。自从在梁朝为臣,他就1直身体不豫,后来他请求致仕,在家养病,却不想这1病,就再也起不来了。临终前,父亲留下遗言,让母亲扶柩回青州老家,让我找机会来投奔河东,为晋王效力……”
忆及父亲临终情形,夏鲁奇忍不住涕泪横流,打湿了下巴浓密的络腮胡,“父亲,他始终觉得对不住老晋王,当初老晋王与他曾结为至交……”
清姿从袖中取出丝帕,1面轻轻拭着泪,1面点头听兄长讲述。
兄妹俩倾诉离情时,李嗣源和曹素秋等人已经进了厅堂,曹素秋伺候夫君卸了甲胄,两人坐在1起逗弄小儿子。
那孩子仍在哇哇啼哭,见娘亲走开了不理他,哭闹得更凶,在父亲怀里拼命扭动身子,又朝奶娘伸出胖嘟嘟的小手求抱。
奶娘见李嗣源不愿放开儿子,也不敢来抱,只是在1旁不住哄着:“小少爷莫哭,这是阿爹,是你的阿爹……”
就在这时,清姿兄妹1起走进来,孩子见了娘,拼命朝清姿的方向伸手要抱。
“让舅父抱你!”李嗣源把儿子塞到已经卸了甲胄的夏鲁奇怀里。
夏鲁奇小心翼翼地接过来,他从未抱过这么小的孩子,简直手足无措。
难为他1个高猛汉子,被个孩子弄得满头大汗,抱孩子的姿势就像抱着1个随时会爆炸的火药罐。
连曹素秋在内的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清姿含着眼泪,也笑了起来。
李嗣源默默望着她,心底的思念与柔情排山倒海般涌上来。
可她却不朝他看,令他满心都是惶惑和失落。
清儿……她怎么了?还在为父亲的过世而伤心难过?
1个仆人在门口通报:“少将军和少夫人到了!”
接着,便听见刘宛卿枝上黄莺般清脆活泼的声音。
“给父亲母亲见礼了!”刘宛卿步态轻盈,朝李嗣源和曹素秋敛衽施礼。
李从珂也跟着1起下拜。
“起来吧!怎么不把重吉也带来?”曹素秋含笑拉了刘宛卿在身旁坐下。
李重吉是李从珂和刘宛卿的儿子,刚满周岁。
刘宛卿夸张地摆着手:“那个小皮猴,可别让他来!他本来要跟来,我吓他说,你爷爷可是万军丛中取人首级的河东第1猛将,似你这等不听话的皮猴子,爷爷只要1声吼,你立足之地都要裂开1个大坑,他1听就不敢来了!”
1家人哄堂大笑,就连不苟言笑的李嗣源也露出1丝笑意,靠着椅背,手搭扶手,温和地望着养子和儿媳。
然而,他表面在听儿媳说笑,眼睛余光其实1直在清姿身上,视线1直跟着她走……看着她从夏鲁奇怀里接过孩子拍哄,看着兄妹俩走到雕花长窗下的椅子坐下……
……她白底蓝绿花纹襦裙的婀娜身影,被窗口透进的春日余晖拂了1身婆娑的光影。
这身襦裙还是她怀孕之前就穿的,那时显得有些宽松。
而生育之后的她,显然丰腴了些,襦裙紧紧贴着身段,腰肢那样纤柔曼妙,撑起裙子的臀部又是那样浑圆。
他真想拥她入怀、尽情爱.拂,想得玉.火.焚.身、心血沸腾。
当着这么多人,在这样儿女满堂的热闹环境,他却满脑子都是她美丽的玉.体……
他不禁想象那白嫩诱人的娇.躯,如今丰润起来又是何等春光……
耳边是曹素秋、养子、儿媳言笑晏晏的说话声,他1句也没听进去……
每次他望向她,都希望能与她目光相接,从她眼里吸取同样的渴望与爱意。
但每次都失望。
她几乎不朝他看,要么拍哄孩子,要么跟夏鲁奇说话。
“夫君有没有给小郎想好名字?”曹素秋温婉的笑容忽然在视线里晃动。
李嗣源收回纷乱的思绪,定了定神,看着贤惠温淑的妻子,说道:“就叫‘从荣’吧……”
“从荣?”曹素秋不识字,问道,“哪个荣?”
刘宛卿笑盈盈道:“是荣耀的‘荣’,荣华富贵的‘荣’吧?”
“嗯。”李嗣源点头,眼睛却望着清姿。
清姿起身朝李嗣源行了1礼,恭敬垂首道:“多谢郎主赐名。”
李嗣源1时无言以对,黑眸深处波澜翻腾,心想:清儿,你跟我这样生分?!
入席时,李从珂和夏鲁奇为了座位互相谦让,两人都是武功高强之人,都想把对方按到上座去:
“你坐上座!”
“你坐上座!”
两人把着臂膀互相角力,1时竟是不分胜负。
李嗣源坐在首位,望着他们,笑容温和:“以军职论,都指挥使该坐首席,副都指挥使坐次席。”
李从珂是李存勖的亲军都指挥使,夏鲁奇是副都指挥使。
刘宛卿捂着嘴笑弯了腰:“父亲大人都发话了,阿3哥就别再谦让了,快坐上座吧!”
李从珂只得坐在李嗣源下首的第1席,夏鲁奇坐了第2席,李嗣源的长子李从璟坐了第3席。
刘宛卿坐在曹素秋下首的第1席,然后是李嗣源的长女李如月,本来该清姿坐第3席,但如月喜欢清姿刚生的小弟弟,清姿便让奶娘抱着儿子,跟李如月坐在1起,自己坐在末席。
清儿离我好远……
李嗣源心中叹息,却也无法。他维持着1家之主的威严,坐在首席,内心却有1种说不出的失落与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