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妙筠从袖中取出1张绢巾,垂首拭泪,声音娇柔凄楚:“王妃这样做也没有错,她毕竟是正妃,和哥若能被她抱养,将来就是嫡长子……总是强过在我这个低贱舞姬名下做儿子……”
李存勖坐在床上,1只手搭在膝盖,好看的剑眉微微拧起:“哼,她连个儿子也生不出,哪里配做王妃!7出之条,有1条可是‘无子’!”
刘妙筠1面拭着泪,1面从绢帕下偷偷打量李存勖。
见自己的话起了作用,立即娉婷起身,纤腰款摆,走到床边坐下:“可王妃已经暗示我多次,要把和哥抱去养。听说她还去求了曹太夫人,等她有了和哥,她可就有子了……”
李存勖冷冷嘲讽道:“她可真找对人了,居然去求我娘!我娘过去就是个妾,生的儿子被正妻夺走,早就受够了看着自己儿子在她人膝下承欢,怎会帮她做这种事?”
妙筠偎进李存勖怀里,脸贴着他坚实的胸膛:“可是如果曹太夫人考虑到王妃的父兄为你提供军资……”
李存勖眼中掠过桀骜的锋芒:“那又如何?难道,就因为我不肯把儿子给她抚养,她父兄就要断了给我军的供应,从此投靠朱贼不成?”
李存勖想了想,唇际勾起邪魅的笑容:“日后她再提此事,你就说,王妃正值盛年,又是福相之人,日后必定能为王爷生下嫡子,何必现在就急着抱养他生之子?只这1句,就可以把她的妄念堵回去!”
刘妙筠娇嗔地攘了李存勖1把:“若王妃哪天真的有了呢?”
李存勖搂着刘妙筠倒入帷幄:“那我正好休了她!我是不会碰她的,她跟哪个奸.夫有的,啊?”
“王爷,你也太坏了……你倒是说说,为何你连碰都不愿意碰王妃啊?我瞧王妃也是个美人呢……”
“筠儿想知道为甚?我告诉你……”李存勖的声音暧昧而又邪4,灼热的气息拂过妙筠耳畔。
“呀,王爷好坏!”妙筠娇滴滴的声音逐渐被急促的喘息代替。
云雨几度,她香汗淋漓地卧在他怀里,娇声问道:“王爷还没想好和哥的名字?”
李存勖搂着妙筠香肩,轻抚她丝滑如缎的长发:“叫‘继岌’如何?”
“继岌?”刘妙筠仰起明艳照人的面庞,“继承的‘继’?哪个‘岌’?”
“‘岌’者,山势高峻之状也。”
“这么说,是山字头之‘岌’?”
“咦?”李存勖低头望着她,诧异道,“筠儿认得这个字?”
刘妙筠出身平民草户,十来岁被掳进王府,在教坊干活。
后来因为能歌善舞、才艺出众,成了教坊1名舞姬。
从来没人教她读书识字,直到得宠于李存勖后,她才跟着李存勖学认字。
李存勖因为忙,也没教她多少,没想到她竟然知道这个“岌”字。
他当然不知道,刘妙筠暗地里下了多少苦功夫自学。
刘妙筠美艳绝伦的眉目间染了1抹忧色:“‘岌’也有高山将倾之意,故有‘岌岌可危’1词,王爷为何取此不详之名?”
李存勖面色不悦:“你只知‘岌岌可危’,却不知‘岌’的原义乃指小山高过大山。我希望咱们的儿子比我功业更隆,能将我的霸业发扬光大。此乃令名——你不懂!”
“是妾孤陋寡闻了……”妙筠娇媚地咬了咬唇,低头玩弄李存勖白皙坚实的胸膛上那枚凤立花蕾的玉坠。
她曾经问过他这枚玉坠是哪来的,他说是先王留给他的遗物。
可她总觉得,这像是女子所戴之物……
是她送他的?
……
“王爷让夏姐姐的兄长做亲军副都指挥使,固然是念旧。可王爷是否想过,你的亲军都指挥使是大太保的养子,副都指挥使是大太保的内兄(妻子的兄长),如今你身边全是大太保的人……”
李存勖1震,睁开眼睛,低头望着怀里的女子。
良久,李存勖将妙筠紧紧搂到身上:“嗣源的家族,世代是沙陀王的忠实护卫,嗣源必是忠于我的。”
“人心难测,王爷还是多提防着……”刘妙筠长长的睫毛在精致的面庞投下妖媚的弧度,“既然王爷身边都是大太保的人,王爷不妨也安插几个人在大太保身边。”
李存勖沉默,微微眯上双眼,望着鲛绡帐外摇曳的灯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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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嗣源府邸,西院。
轻暖的晚风从半开的窗户吹进来,烛光摇曳,洒落1室朦胧昏黄。
清姿1袭浅粉色薄绢中衣,坐在床边逗弄儿子从荣。
孩子挥舞着胖乎乎的小胳膊,去抓母亲手里的布老虎,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舅老爷来了!”小桃调皮地笑着在门口通报。
通常来说,只有正妻的兄弟才算男主人的小舅子,可以叫1声“舅老爷”。
清姿只是1个妾。
不过,府里的下人都是会看眼色的。
夏鲁奇带来梁军机密,在柏乡大战中立下大功,被任命为王爷的亲军副都指挥使。
李嗣源对夏鲁奇极其看重,让长子从璟叫他“舅父”,家宴上让他坐在第3席。
故而,小桃大胆地使用了“舅老爷”这1称呼。
果然,并没有人纠正小桃。
清姿笑着转过头来:“哥,散席了?”
夏鲁奇喝得满脸通红,笑哈哈地大步走过去:“来,舅父抱!”1弯腰就将从荣抱了起来,吧唧吧唧在他脸上接连亲了好几口。
从荣被夏鲁奇1脸络腮胡子扎得生疼,不禁放声大哭。
“方才舅父抱你,你还乐呢!这会子不喜欢舅父了?”夏鲁奇两手插到从荣腋下将他举得高高的,哈哈大笑着问他。
“你满嘴酒气,醺着阿荣了!”清姿嗔怪道,从兄长手里把儿子抢过来,交给奶娘抱走。
“哈哈哈……”夏鲁奇带着醉意,1个劲地傻笑。
清姿忙吩咐萱儿去煮茶汤来给夏鲁奇醒酒。
“醉成这样,不如我跟郎主说1声,你留在府上,明日1早再回你自己的宅子。”
柏乡之战,夏鲁奇奉命追敌,斩首2十级、生擒4名梁军将校而还,李存勖从去年查办违法将领时没收的财产里,拨了1座宅子赏给夏鲁奇。
“不不,这不妥!我不曾喝醉,你放心!”夏鲁奇连连摆手,扶着椅背坐下,摇头道,“都是少将军要我陪他喝。”
“从珂就是贪杯……”清姿叹口气,“好几次在咱们府上喝醉。莫看他平日里闷葫芦似的,1喝多了就滔滔不绝……”
“那是,拉着我不停地说话,还要跟我比武……”夏鲁奇笑道,“第1回比拳脚我让着他,以为让他赢了便能脱身,哪知他又闹着要比兵器……多亏大太保把他叫过去训了1通,我才脱身了……”
清姿明媚的杏眼闪出了光彩:“从珂的武功比不上你?”
夏鲁奇傲然1笑:“你不想想我师父是谁?”
清姿的神情僵了1下,她1向不喜欢夏鲁奇的师父孙德昭。
夏鲁奇深深看她1眼,清了清嗓子,有些艰难地说道:“自打朱、朱贼弑杀唐帝,我师父他……他老人家就辞官云游去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何方……临走时,他把……他把小师妹托付给我了……”
清姿发出碎玉落冰般的冷笑:“昭宗爷落到朱贼手里,不就是孙德昭干的好事嘛!若不是孙德昭这个禁军统领暗中投靠朱贼,昭宗爷哪会那么容易就被朱贼劫持?!怎么,孙德昭良心发现了?可惜太晚了!”
夏鲁奇悲哀地望着妹妹,叹息着说道:“大唐气数已尽,大厦将倾之际,我师父为保家族平安,审时度势,择木而栖,何错之有?
“当年东迁路上,咱们家多得我师父照顾。他投靠朱贼,固然于唐室有罪,却因此庇护了家人和亲友。是非对错,又岂能轻易论断?”
清姿眼中有恨意的火星跳跃:“当年他1路上照顾我们,只怕是为了把我卖给朱贼吧?当初他就曾把我卖给‘崔4入’!”
1瞬间,夏鲁奇的酒全醒了,瞪大了眼望着妹妹:“清姿,我师父绝没有要把你卖给谁!当年崔公子你也见过,家世品貌哪1点辱没你?”
清姿咬着朱唇:“那么当年爹和你娘悄悄商议我的婚事,又是怎么回事?他们打算把我卖给谁?”
提到自己母亲,夏鲁奇极尴尬,脸色紫涨,1时间无言以对。
清姿也有些后悔,虽然嫡母是个毒妇,但兄长1直对自己百般疼爱。
何况如今兄长扔下母亲前来投奔河东,自己也算有了依靠,兄长为河东屡立军功,也可以巩固自己的地位,那些宿仇旧怨又何必再提……
“4夫人,茶汤好了。”萱儿在门外轻轻禀报。
“端上来吧。”
萱儿将茶汤放在夏鲁奇旁边的圆桌上,默默退了下去。
兄妹间出现1阵压抑的沉默,清姿起身剪烛芯,烛光晃动着暗了1下,复又加倍明亮起来。
“清姿……我……答应了师父照顾小师妹……”夏鲁奇蓦地说道,眼神带着恳求望着妹妹。
清姿站在桌边,放下烛剪:“孙晴柔现在何处?”
夏鲁奇端起茶盏喝了1口,道:“她原本在朝城她舅父家,上个月周总管(周德威)攻打魏博时,拿下了朝城,俘虏了她送到我这里……今早王爷把宅子的钥匙给我时,我已经让她先去帮我打扫宅子……”
清姿轻轻呼了1口气:“你打算娶她?”
“是,我跟王爷说了此事……”夏鲁奇朝门外看了看,声调低了下去,“王爷说他愿为我主婚,只是……王爷说你1向不喜欢孙德昭,若你不接受晴柔做嫂子,王爷也不允准这门亲事……”
清姿慢慢坐下,整个人都有些怔忡。
亚子哥哥,他还记得我不喜欢孙德昭,若我不接受这个嫂子,他便不准哥娶她……亚子哥哥……
不知为何,心中忽然剧痛难忍,1种酸涩的感觉在眼中弥漫开。
她用力眨了眨眼,转过脸去,大口地深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