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苍和呼延展的洽谈十分顺利。
能看得出,牧都人相当热情而且不拘小节,这个小会议室里,和于苍聊天的人都没有什么架子,相处相当愉悦。
当然,这其中肯定有于苍影响力的原因。
对于制作气泡世界的酬劳方面,牧都显然也是有备而来,他们提前了解过圣都方面给的东西,所以上来也没有什么废话,直接给出了相当重量级的资源,并且还附加让于苍一年之内随意进出牧都秘境的权限。
和圣都不同,牧都没有神话级的秘境……准确地说,是没有安全的神话级秘境,所以只能靠数量取胜,直接给了于苍完全开放的权限。
牧都曾经是许多灵兽部族的栖息地,所以遗留下来的秘境数量是相当之多的,按理说直接给于苍无限期的权限也没什么问题,但是这个地方的一年权限……自然是希望于苍在接下来的一年里多来牧都走走,多多接触。
反正,就算这一年里于苍一次都不来,一年之后,牧都肯定也会想方设法地将这个权限的使用期限往后延长下去。
所以,那个“一年之内”,其实没有什么意义,这就是相当于给了于苍永久的权限。
“那就说定了。”于苍道,“正好今天还有一些时间,等会我就直接把气泡世界做出来吧。”
“于苍老弟真是爽快!”呼延展哈哈大笑。
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眼角看见赵央的位置早就空无一人,只能暗骂一声,而后表面上不动声色地收回了已经到嘴边的话。
算了吧……要是小央死活不同意于苍的治疗,那么他提出来只会让双方都难看。
……
某咖啡馆,隔间
赵央坐在座位上,轻轻在杯中搅拌着手中的茶匙,在他身旁,他的“学者之我”正在盘膝而坐,身旁的锚点环有规律地扩张又收缩,对应地,线条化的场地也在学者之我周围蔓延又回卷,分界线随着赵央的心意而不断律动。
在没有气泡世界的时候,想要学习星天视域,就需要依靠这学者之我。
只不过学者之我的影响范围太小了,锚点环只有这么大,只能将一小部分的场地韵律化……但也正是这个原因,这种办法会很安全。
自从界影峰会之后,赵央已经借助学者之我修习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星天视域了。
他的天赋,仍然令人安心,先天就有一条胳膊作为韵律之躯,并且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对星天视域的掌控到了熟稔的地步,现在,已经可以做到在无看护的情况下进入熟悉的星天视域了。
只不过,呼延展一直不让他贸然进入星天视域,所以他也不怎么进去过。
反正,学者之我提供的这一部分,便足够他使用了……再多,对他来说也没有意义。
甚至就连锚点环内的这一点空间,对于他来说都是食之无味的鸡肋。
赵央轻轻闭上了眼。
借助学者之我的视角,无数瑰丽的知识从他的脑海之中流过,但是,却留存不下一点。
那些知识,见过即忘。
这就是他身上被种下的诅咒。
十四岁之后,他便无法再学习任何知识,这对于一个学者来说,无疑是最恐怖的绝症,尤其,这个绝症还是在他刚刚崭露头角,走进所有人目光中的时候。
无数人的期盼、敬仰、羡慕、嫉妒,都在短短一个星期之间,变成了与之完全相反的情绪。
天知道那个时候,年幼的他是怎么撑过来的。
或许,这多亏了自己有个好老师。
说起来很惭愧,他确实有些对不起呼延展……这几年,他替自己顶住了无数的压力,但是自己却没有任何可以回报的东西。
不过……快了。
赵央的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平淡的笑意。
说起来……确实要谢谢于苍。
虽然这五年来,他一直在按照自己的办法解决自己身上的问题,但是一直收效甚微,他只能凭借直觉知道自己的努力应该没有白费,但是前路仍然一片渺茫。
除了在四年之前,他终于能够做到留下日常生活中的记忆外,他再没有过一点实际上的进展。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否是无用功。
直到星天视域出现,他终于第一次得以“看”到自己的病根。
他这才肯定,他五年来做的一切都没有白费,而且,破除之日,已然不远。
“遭殃,怎么了?”一道声音从前方传来。
赵央这才轻轻舒了口气,平息了心绪。
遭殃,是他的外号……倒也贴切,现在看来,除了十四岁那年意气风发,一时无两,他人生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倒霉。
这个外号倒也有趣,而且叫起来也顺嘴,相当方便。
当然,即便如此,也不是谁都能在他面前叫出这个外号的,眼前这人,便是唯一一个。
蒙燃。
牧都大学战斗社社长,他的发小。
“我没事,阿燃。”赵央睁开眼,露出一抹笑意,“想一些事。”
“嗐。”
蒙燃也是个猛汉,一身精壮的肌肉圆润饱满,胸大肌深不可测。
这会,他凑近了些,小声道:“诶,遭殃……你刚才才从会议室出来,见到于苍了没?”
“……见到了。”
“你觉得他咋样。”蒙燃有些好奇,“真有传闻那么厉害?”
“你不是也见过了。”赵央轻轻喝了一口杯中的茶咖,“见的还比我早。”
“嗐,遭殃,伱净埋汰我……你也知道,我就一粗人。”蒙燃一拍桌子,“我看着,那于苍和别人也没什么两样,都是俩眼睛一个鼻子,再多可就看不出来了……这种事,还是得你这样的天才来。”
赵央的嘴角不由得勾起了一抹笑意。
要是换做别人说出这话,估计就被他当成阴阳怪气了,但是从蒙燃嘴里说出来,他知道,他肯定还是这么想的。
现在,还把自己当做天才的,估计只有蒙燃这家伙一个了。
就连老师,对自己的期望都已经是“做个普通人就好”了。
“我也没那个本事,能一见面就给人分出三六九等。”赵央若有所觉,轻轻抬起头,看向窗外的天空,“但……他的才能,可不是想无视就可以无视的啊……”
“什么?”蒙燃一愣。
他顺着赵央的目光看向窗外,但是却什么都没看到,只有一片都快看腻了的蓝天。
“遭殃,在看什么?”
“呵……这个你确实看不见。”赵央的嘴角浮现出笑意。
只见,在不远处的天空之中,一抹瑰丽到极点的星光忽然绽放开来,光折射过某个边界,反射出气泡一样的质地。
这个气泡一经生成就迅速扩大,直至将整片天空都占据。
于苍,他开始制作星天视域了。
真是……意气风发。
赵央闪烁着星光的眼中,不由得浮现出了一丝追忆。
他看过于苍的资料,自然知道,在去年之前,他一直在完善这惊世骇俗的星天视域,直到成功之后才突然发力,各种召唤法、新成果层出不穷。
而赵央自己……假如十四岁后没有那个变故,他像计划中的那样将那个新召唤法拿出来,那么,那个在星空中开辟世界的年轻人,会不会换成自己呢。
呵……难说。
赵央其实很讨厌拿自己的“病”做落后的借口。这虽然是一种绝望的病,但同时也是一个机缘。
自己和脑中的那个家伙周旋了五年,都还没有找到进入星天视域的钥匙,这一点,他已经输了。
星天视域……真美啊。
赵央轻轻叹气,而后低下头,轻轻喝着杯中的茶咖。
……
“老板,刚才坐在我旁边的是那个赵央。”顾解霜对着于苍道,“他和我说,不用管他身上的事……还让我替他谢谢你,星天视域是个很美的地方。以及,等他处理好身体的问题,一定找你见一面。”
“……赵央。”于苍轻轻点头。
此时,他们就呆在刚刚开辟出来的气泡世界之中。王女、空与序跟在他们的身后,界影带着星神意志悬浮在气泡世界之外。
呼延展的韵律之躯看上去兴奋极了,对于这片牧都大学新校区,他显得格外兴奋,其他的老师也是很难冷静下来。
气泡世界对于星天视域的开发,意义真的太大了!
呼延展拿到了权限,强忍着激动没有去好好感受一下气泡世界,而是仍然陪在于苍的身边。
此刻,见顾解霜提起赵央,呼延展再也憋不住,开口道:
“哎呦,于苍老弟,你别听我那个孽徒逞强,他什么水平我太了解了。”呼延展道,“当初他身上的问题,就连帝长安神话都趁着苏醒的时候亲自来看过一次,当时也给过他一些建议,但是没过几天,就被他扔到脑后去了。
“是,他是做出了一张传世……这说难也难,但说简单……炎国能做出传世的魂卡师太多了,他算老几?偏偏还死倔,别人给的治疗方案,就没有坚持使用超过一个周的……
“唉,这么多年了,这孩子还是一点知识都学不进去……其实到了这个时候,他能不能回到曾经的天才已经不重要了。再不解决他的问题,我真怕留下什么不可治愈的后遗症!
“那个……于苍老弟。”呼延展搓了搓手,“要不……你帮个忙,给小央他看看?他可能态度会不太好,你别介意……”
“呼延校长,您言重了。”于苍道,“我也不敢保证……我只能先看看。”
他理解赵央的心思……但是思考片刻,还是决定看一眼。
赵央十四岁就能做出传世,而且还拥有灵子流的天赋,这无疑会是一个不世出的天才,只要成长起来,绝对能有大作为。
被那种怪病耽误,确实有些可惜了……保险起见,还是看一眼,假如那问题确实是赵央自己可以解决的,那就先算了,假如不是,就算赵央死活不同意,那他也得出手了。
听到这话,呼延展不由得露出了惊喜的神色。
“太好了……那就麻烦了,你看,咱们什么时候和小央他见个面……”
“见面就先不用了。”于苍韵律之躯的眼中泛起星光,“我只看一眼。”
嗡!
随着于苍心念一动,呼延展和顾解霜只觉得眼前的气泡世界顿时消弭,而后星空不断在面前展开,头顶星空一瞬间繁盛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于苍,拉他们进入了自己在星天视域的“隔间”。
现在,于苍想要拉别人进来,或者进入别人的隔间,早就不需要用韵律之躯去接触了,心念一动,就可以直接做到。
当眼前的一切都平静下来之后,于苍几人已经来到了另一片空间。
“这里是……”呼延展心下稍惊。
这就是于苍对星天视域的掌控吗……
他也是一方镇国,得到星天视域这样的共鸣法之后自然是日夜不停地修炼,从未有一刻懈怠。
以他的悟性,现在敢打包票,就算是古都大学里已经提前进入星天视域里几个月的人,也未必能有他这样的掌控力。
但是在于苍面前,这样的掌控力根本拿不出来。
这种轻描淡写、举重若轻的感觉,简直令人心惊,只是心念一动,三人的视线就已经来到了赵央在现世的位置附近。
“就在这里吧。”于苍道,“赵央也学过星天视域,再往前,恐怕就要被发现了。”
“……好。”呼延展明白了于苍的打算。
这是打算只是暗中看看……
他暗中思索,而就在这时,身旁的于苍却已经惊疑出声。
“嘶,这……”于苍的眼中已经被惊讶填满。
“什么?怎么了吗?”呼延展的思绪顿时被于苍这吸气声打断,心思也跟着被提了起来。
好消息,于苍似乎知道小央身上发生了什么。
坏消息……这恐怕不是什么好消息。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声音已经下意识地带上了点颤抖:“小央他……是、是……还有治愈的可能吗?”
“……我不确定。”于苍的语气已经沉重了下来。
他看到了什么……
识虫!
是的,一只识虫!
这只识虫就蜷缩在赵央的脑袋之中,足肢狠狠扎入了他身体的韵律内,贪婪地吸收着所有学识。
见到它的一瞬间,于苍就已经知道赵央身上发生了什么。
这是被识虫寄生了……而且,没有那么简单!
赵央被识虫寄生发生在五年之前,这个时间,假如正常算的话,赵央应该早就被识虫啃食得就剩一幅空壳了才对,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不但记忆如常,甚至还能记住生活中的细节,仅仅只是学不进知识而已?
令于苍满脸惊讶的地方就在这里,这一刻,他意识到,眼前的或许是一位真正的天才!
“王女。”
于苍轻轻开口,身旁无数灵子顿时自虚空之中生成,聚集成了王女的样子。
“怎么了,于苍?”
而于苍只是凝重道:“先看。”
说完,便不再开口,于苍的眼睛稍稍睁大,眼底的星光愈演愈烈,直到光芒模糊了一片细节。
这一刻,于苍最大程度地激活了他的韵律之躯,只为获得最深入的视角!
嗡!
星光不断沿着视线向后划去,于苍身周的韵律都因为他的发力而不断颤动,甚至发出了阵阵韵律之声。
假如想要看人体深层的韵律,就不能靠韵律之躯直接触碰这么简单粗暴的方式了……一个不小心,是很有可能伤害到记忆的!
还好,因为种种原因,于苍现在对韵律之躯的掌控堪称化境,自然有办法深入。
不知过了多久,于苍的视线一定,那只蜷缩在赵央脑子里的识虫终于露出了全貌。
看着眼前的场景,于苍不由得再次倒吸一口凉气。
“这可真是……”
眼前,韵律层层叠叠,全都是“赵央”的某种体现,在最深处,一只狰狞、肥胖的识虫正被“卡”在那里,若不是偶尔足肢还会颤动一下,于苍都要以为这只识虫已经死去。
于苍见过不少识虫,虽然没见过真正的寄生识虫,但他知道,识虫寄生在人脑子里的时候,绝对不是这个样子!
眼前这只识虫,与其说是寄生,还不如说是被四面八方的知识囚禁在了这里,赵央的脑子,已经变成了它的牢笼!
沉默片刻之后,于苍已经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精彩。”他不由得感慨。
毫无疑问,十四岁的时候,赵央绝对不知道星天视域这种东西,也不可能有任何手段感知到识虫。
在识虫寄生的时候,正常来说,赵央只能知道自己的记忆在不断消失,而根本没办法做出任何反应——毕竟,看都看不到,如何应对?
星天视域就是一层膜,看似很薄,但是你不捅破它,膜后面的世界就永远都不可能看到。
而在后来其他的镇国前来治病的时候,识虫已经扎得很深,就算是神话也只能做到察觉到一丝端倪,但是无能为力——他们毕竟没有经验。
按理说,被识虫寄生的那一刻起,赵央的命运就已经决定了,但……他竟然真的找到了应对的办法。
——那就是学习,不断的学习!
显然,赵央察觉到了,有这样一个存在在不断吃自己的记忆,他不懂如何去抹除这个存在,只能凭借直觉去进行“制衡”。
在那识虫的身躯内,以及附近的韵律中,于苍感知到了大量不同寻常的韵律,可以肯定的是,那些“学识”,都是赵央刻意去学习,并且主动投喂的。
在星天视域,学识就是武器,而识虫本身也是可以根据吃进去的知识来获得“成长”,改变身体结构的。
赵央所做的,就是通过学习特定的知识,比如“囚禁”“结石”“臃肿”相关的等等,将这些知识不断输送给识虫,进而控制识虫的身体成长,慢慢钝化它的一切能力,甚至用知识在脑海深处为识虫搭建出了一个牢笼。
听起来似乎很简单,但其中的难度足以令人头皮发麻。
首先,赵央不知道星天视域,对于“识虫”的存在也只是猜测,他在面对一个一切都未知的对手,他所作出的一切应对,都只能基于“猜测”。
而且,低等的学识对识虫影响有限,赵央想要有效控制识虫,只能用那些比较高等的学识……
打个比方,这就相当于一遍遍地从1 1开始学习微积分,学会后立刻忘记并重新开始学。
而单纯的同一学识也收效甚微,学识也是需要组合才能发挥作用的,所以这其中肯定会产生不少无用功,而赵央就必须学习更多的学识,尝试过学习知识的各种顺序,最终才能编织出这样精准的牢笼。
他学习的速度还必须非常快,要赶在识虫将他的认知能力也彻底吞噬之前。
看着眼前仿佛宫殿一般的牢笼,于苍十分直观地感受到了赵央的天赋。
在完全不知道星天视域的情况下,用学识锁住了一只识虫。
精彩的战斗。
不过……
于苍的眼中,星光迅速暗淡,他的视线回到了原来的位置,这个时候,他身旁的王女也已经睁大了眼睛。
显然,他也意识到赵央做了什么,而就算是以王女的见识,也不得不为这样的才能感到震撼。
“呼延校长。”
“于苍,小央他……”呼延展咽了口唾沫。
“还好你没有逼赵央使用那些镇国给的‘土法"。”于苍叹了口气,“在我之前,蓝星上的任何一位学者提出的办法,都只会加重赵央的‘病"。”
“啊?”呼延展睁大了眼睛。
眼前的于苍虽然年轻,最终说的话也狂的没边,但不知道为什么,呼延展很轻易地相信了他。
“那……那怎么办?”呼延展已经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赵央做的很好。”于苍道,“但……这种情况,光靠他自己,肯定不行了。”
这不是天赋能解决的问题。
再这样下去,赵央可以很轻松地做到完全限制住甚至杀死识虫,但是想把识虫取出来……没有可能性。
甚至,脑子里的这具尸体还会限制他对灵子流的学习,真正锁死他的天赋。
“接下来,交给我就好。”
……
现世
“嗯?”
赵央眉头稍皱。
是不是有人……在看自己?
谁?
他正疑惑,门外却传来了敲门声。
“你好……我是于苍,可以认识一下吗?”
感谢只手摘小迪的打赏!
抱歉,晚了一点呜呜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