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被指甲戳得生疼,付姿在心里快把牙咬碎了,但面上却一动没动,只睫毛微抖,缓缓睁开眼睛。
蒋超坐在病床边,两人三天没见,仔细看他气色也不是很好,只不过托了一贯面色不善的福,一般人不容易发现。
两人视线对上,蒋超说:“我不想找人查她。”
不知为何,付姿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被子里的拳头不紧反松,不是没有力气,而是突然就不想用力了。
不说话,付姿静静地看着蒋超,她很虚,有病容,更有说不上的疲惫,尤其是眼中神情,说不上是淡是累,亦或是蒋超陌生的冷。
她看了他好久,久到蒋超忍不住开口:“你不用害怕,我不是找她麻烦。”
付姿觉得太可笑了,她当然知道他不会找余柠的麻烦,他当她是傻瓜吗?
付姿勾起唇角,怕眼底的讽刺伤着蒋超,她贴心地别开视线,可这一幕在蒋超看来,更为嘲讽。
付姿成天讽刺蒋超,但那些都是开玩笑,蒋超第一次见到她这种表情,不由得脸色更白,沉声道:“想说什么就说。”
他受不了付姿这副一言不发,表情却活灵活现,仿佛讽刺他一万字的模样。
而付姿一瞬难过,他明知她嗓子不好说话。鼻酸不受控制,但在眼眶发热的第三秒,付姿很快就对自己痛下杀手,可千万别哭,她是第一天知道蒋超不喜欢她吗?
是第一天知道这厮骨子里就是个混蛋吗?
不是,她早知道,但她自欺欺人。
如此一想,付姿胸口的大石头渐渐退去,开口,她声音嘶哑:“不能。”
蒋超脾气不好,当即蹙眉,脱口而出:“什么话不能当面说?”
付姿嗓子快要疼死,她用力把声音发出,发稳:“我说我不能,给你余柠的号码。”
蒋超一声不吭,不知是噎住,还是察觉到付姿回的话和他发火的点并不一致,有些尴尬。
五秒有余,蒋超冷着脸道:“我跟她之间的事儿,你在中间倔什么倔?”
付姿很庆幸自己现在没力气,不然高音早就飙到后脑勺,现在她可以很平,很缓的告诉他:“你跟她之间的事,凭什么从我要号码?”
蒋超脸色瞬间由白转黑,周遭气场低得吓人。
瞎子看不见,感觉到这股气场,都知道要退避三舍,偏偏付姿眼皮都没挑一下,淡定地闭上眼睛,拿他当空气。
她以为照蒋超的尿性,他会摔椅子就走,然而几秒后,她听到他冷静的下最后通牒:“你跟她才认识几天,你确定向她不向我?”
付姿闭眼回道:“你想杀人我管不了,警察抓你的时候,别查到是我递的刀。”
她故意这样说,她太知道对蒋超这种人,什么才最伤人。
有人形容她跟蒋超的关系,那是一个杀人一个递刀的交情,两人从未否认过,尤其在她最需要人撑腰保护的那几年,付姿甚至觉得,如果蒋超有事被抓,她会替他顶罪。
付姿闭着眼睛,看不见蒋超脸上的表情,她以为这次他肯定要彪了,然而蒋超今天不知怎么回事,婆婆妈妈,竟然又说了一句:“你再说一次。”
付姿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奇异的平静,像是天大地大,爱谁谁,她无所畏惧。
开口,她声音又低又哑:“我说,你发疯别连累我,我不是你,大家大业,我连继承权都没有…”
她还没说完,蒋超翻脸打断:“你没钱我能看着你出去要饭?”
付姿淡淡:“就是不想要饭才要保住饭碗。”
蒋超瞪着病床上那张风轻云淡的脸,怒火已经顶到天灵盖,他强压着道:“我不想跟你吵架…”
付姿蹙眉道:“还没看出来嘛,我都不想跟你说话。你跟余柠的事,别来找我,我不想掺和,别今天从我要号码,明天让我帮你说情,校园暴力,活该。”
付姿嗓子哑到最后几个字,几乎没了声音,但蒋超一直在看她,看到她的口型,看到她明明痛苦,却非要把这几个字说瓷实的狠绝模样。
周围静谧无声,某一刻,塑料椅子被人一脚卷到几米外,蒋超没把房盖掀了,只是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眼泪顺着睫毛汹涌而出,付姿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咬紧牙关,重新握紧被子下的手,哪怕伤心到极致,她也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护士听到动静,探头走进来,以为付姿在睡觉,把椅子扶好后才走到病床边看她,一看她满脸眼泪,意外道:“怎么哭了?没事吧?”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种丢人现眼的方式,付姿眼下体会的,就是闭眼都丢人。
微微摇头,她只希望护士走,都走,谁也不要看她,护士说:“你等一下,我去给你拿纸。”
护士前脚一走,付姿下意识抬手擦眼泪,她抬的是打针的右手,抬猛了,滴管扯到手背,瞬间回血。
不过付姿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无论是过年付家的‘其乐融融’分家,还是几天前在她家厨房里的兵荒马乱,哪个不比现在有看头?
护士拿了包纸巾快步走进来,抽出几张递给付姿,付姿哑声道谢。
护士安慰:“别往心里去,我跟我男朋友也总吵架,男人就这样,动不动摔门就走,等下回来时又给你带一大堆吃的。”
说话间,她瞥见旁边地上的两大袋零食,袋子大到放不到桌上。
护士:“你看他给你买这么多吃的,别生气了,你还生病呢。”
付姿擦掉眼泪,哪怕蒋超不在,她也不想白占他便宜,缓了几口气,出声说:“不是我男朋友……他有喜欢的人。”
护士先是一愣,随即马上看出付姿的‘身份’,气哭和委屈哭是完全不一样的,更何况付姿的眼泪都是隐忍的。
护士本想说点宽心话,外面有病人,她只能先去工作,付姿重新一个人躺在床上,闭眼,这一次,不会再有人突然出现在她床边了。
一个半小时后,付姿拔针,此时她隔壁床位已经躺了人,是个四五岁的小男孩,什么病不确定,但闹地够呛,连哭带喊,妈妈连哄带吓,怎么都说不听,满屋子病号都头疼得不行。
付姿提起床边的大袋子,放到小男孩面前,男孩妈妈当即侧头向付姿看来。
付姿哑声说:“我朋友刚给我买的,我嗓子疼吃不下,给小弟弟吧。”
妈妈连忙摆手说不用,小男孩哭声渐止,因为看到袋子里花花绿绿的零食,付姿顺势把另外一大袋也提起放到小男孩面前,简单客套两句,快步离开。
男孩有了零食就不哭了,从袋子里往外‘翻宝’的途中,他拿出三个颜色不一样的圆盒,“妈妈,我要吃糖。”
妈妈一看,三盒都是喉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