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庭上鸦雀无声,唯有付阮淡到极处的鄙夷,因为付阮和付长康全都‘心平气和’,没有吵吵闹闹,不存在藐视法庭,法官没有阻止。
没有阻止的更主要原因,大家都是父母养的,没人能面对杀父仇人而不眼红,付阮显然不是普通人,她能把付长康送进来,还是死刑,既然是最后一面,有些话势必要说清楚。
死人都算了,活人如果带着心结过完一生,那是对自己的不公平。
付长康没料到,短短数月不在付阮身边,她竟然学会不动声色了,他太想从付阮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可付阮坐在那里,从模样到气场,从态度到谈吐,都不是他印象中的模样。
付阮现在更像蒋承霖,付长康不能接受,他花了二十年精心打造的作品,临了竟然没有他的风格了。
隔空望着付阮,付长康收起脸上笑容,目光阴鸷:“如果不是我,你活不到今天,我教给你的东西,比你亲爸多得多,你现在还记得付长毅长什么样子吗?”
“就算我对不起所有人,但我唯独对得起你,而你,就算对得起所有人,亲手送养你二十年的人去死,你会遭报应的。”
法官当即蹙眉:“被告注意你的言辞。”
付长康怒极反笑:“你们真以为判我死刑,你们的好日子就来了吗?”
看着付阮,付长康一字一句道:“用你的话说,天真。”
“今天你们到场的所有人,包括没到场的,从现在开始,才是你们永无宁日的开始…”
法官加重声音:“被告,法庭上公然恐吓原告,罪加一等!”
付长康大笑,笑得诸多人毛骨悚然,半晌,他出声道:“杀一个人是死刑,杀三五个人也是死刑,那我为什么要放过他们?”
看着付阮,付长康突然挑衅:“你好多年没见到付长毅了,你不想他吗?”
不等付阮作何反应,她身旁的蒋承霖已是瞬间冷下脸,他眼睛本身十分好看,可一旦变冷变凉,就像被惹恼的狼,死死的盯着眼前的猎物。
付阮感受到蒋承霖身上的戾气,不着痕迹地回握他的手,付阮一眨不眨地望着付长康,仍旧淡定。
“恼羞成怒就没意思了,从前你总说我急躁,耐不住性子,怎么临了你也变成这样了?”
不等付长康回答,付阮兀自说:“你要真想让我多记你两天,最不该用的就是激将法,人这辈子恨谁怪谁都行,就是别恨自己怪自己,这话,也是你告诉我的。”
付阮大方承认:“你说的很多话我都记得,我也没必要忘,我喊你爸爸的这些年,到底是我在做春秋大梦,还是你在痴心妄想,其实很好判断,只看现在梦醒了,谁会活的更好,谁连命都作没了。”
付阮精准踩在付长康的软肋上,他这辈子从一无所有,到坐拥岄州四分之一的产业,他的人生就像一场刺激又华丽的梦,可现在突然告诉他梦醒了,他又一无所有。
不仅一辈子的心血和努力付诸东流,就连命都没了……何其荒唐。
付长康原地恍惚,脑中像电影一般飞速闪过诸多画面,每一帧都是他忘不掉的记忆,比如得知付长毅死的那刻,他有五秒钟抑制不住的狂喜。
付长毅死了,代表这个名字下的所有,尽数归他所有,公司,股票,财产,还有阮心洁。
可他花了那么多年,阮心洁宁可对着一张挂在墙上的照片朝思暮想,也不愿意跟他在一起。
如果他当初没听远空的话,一早就除了付阮,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一切?
不行,如果付阮也死了,阮心洁也会死。
那他换个法子,把付阮养成废物呢?
好像也不行,阮心洁出事的时候,付阮十七岁,虽没成年,但已经拥有极强的是非观念,跟付长毅一样,倔的要死。
付长康往前倒腾了很多,最后徒劳发觉,打从付长毅死的那刻,一切就都错了。
庭上长久沉默,最后还是法官抬锤定音,付长康二审,多宗刑事案件证据链完整,被告无证据反驳,最高院判其数罪并罚,赔款,死刑,立即执行。
虽然二审死刑是很多人意料之中的事,可亲耳听到判定,不少原告家属都哭了,付阮面无表情,乍眼看去仿佛事不关己。
蒋承霖拉着付阮的手起身,他知道付阮绝对不会在庭上当众情绪失控,他现在就想赶紧带她离开,赶紧找个没人的地方,让她能撕掉脸上这副近乎完美的面具。
庭警打开围栏,准备带付长康离开,付长康跟着走了几步,忽然停下,转脸叫道:“阿阮。”
所有人都看向付长康,包括蒋承霖,庭警十分紧张,一左一右看着他。
全场唯一一个没看付长康的人,就是付阮,她目不斜视,更别说回头,拉着蒋承霖的手往外走。
付长康扬声道:“阿阮,看在我们父女一场的份上,给我留个全尸。”
付阮充耳不闻,又往前走了几米远。
庭警架着付长康往安全通道走,付长康扭着头,盯着付阮的背影道:“你要是不让我超生,我就永无止境的缠着你,诅咒你,我咒你永远都得不到幸福,蒋承霖会横死街头,只要你们两个在一起,你们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我咒你妈妈再也不会醒过来…”
身后声音越来越小,付阮和蒋承霖走得越来越远,法院外面全是记者,许多给两人打开车门。
坐进车里,蒋承霖面色难看,他第一时间看付阮脸色:“别听他胡说八道,他知道自己这次真的完了,想用尽各种方法恶心你。”
付阮面色淡淡的回:“之前只知道他道貌岸然,但是认识他二十年,今天第一次看清他的心。”
侧头看向蒋承霖,付阮道:“没人不怕死,吓破胆后才是一个人最真实的模样,很遗憾,第一次见到他的本来面目,也是最后一次。”
说完,她别开视线,戴上墨镜。
蒋承霖也别开视线,握着付阮的手,他轻声道:“没事,付四小姐不能哭,付阮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