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浅看着谷外的那些人,手指轻轻地颤动了几下,她见过恶鬼,也见过比恶鬼更可怕的人,这时候看着外面的人,想到外面存在着亡灵,想着他们失去的那些同伴……
她抿了抿唇,什么也没有说,外面的人于她来说不过是些陌生人,她不是圣母,更何况就算真的可怜那些人,她也什么都做不了。
如果,如果她当时是在谷外,而不是在这谷内,那她会如何?或许会遇见这些人,会成为他们之间的一个,也有可能会直接死在外面,她没有什么能力,就连保护自己可能都做不到,还谈什么去担心别人?
庄浅心里想着这些,微微垂下了眸子,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我看这外面什么都没有,他们怎么活下来的?”庄浅收敛了情绪,有些好奇的问道。
只是,她当然知道向倓没有出去过月老谷,肯定也是不知道的,所以,也没有要从向倓这里得到什么答案的意思,不过是将自己的疑惑说出来罢了。
身边的向倓认同的点了点头,附和道:“我也好奇,他们这么多人,也不知道是吃什么活下来的。”
“你有想过要出去吗?”回去的路上,庄浅忽而问起这个问题。
大概这是向倓第一次被人问起这个,就是迟雾和独孤,都从来没有问过她想不想离开月老谷。
“没有。”向倓几乎是想都没有想的就回答了,可回答之后,自己就先愣住了,愣了一会儿,就又解释道:“其实也不是没想过,只是我想出谷,却不是去你们的地方,而是去其他的地方。”
“其他的地方?”庄浅怔然,心里一惊。
“嗯。”向倓应了一声,却没有和庄浅说她要去的是什么地方,“在这凡间,谷内谷外,于我来说并无什么不同。”
她志不在此。
庄浅就明白了,脸色变了变,对上向倓的笑脸,最后也是扯唇笑了笑,向倓所说的世界,不是她能接触到的。
回到院子里,她又开始沉浸在那些书中,偶尔会和向倓想谷的外围走去,一般都是那些人来的时候,隔着结界,她能看到那些人,却无法和他们有任何的交流。
几次下来,她就发现,这些人还在减少。
而这些人通常在这里待的时间也不长,只是偶尔来看看,也就是看看,又会急匆匆的离开,似乎是在躲避着什么。
等庄浅将屋子里的书看完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发现这谷里也没有四季之分,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在这里待了几年,亦或是几个月了。
走出屋子的时候,庄浅一抬眼看见天色,却是愣住了,原本几乎是几个呼吸就没有的夜色,这时候却出现在谷中,天边的一轮圆月显得十分的不真实。
以至于庄浅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接受眼前的这一幕。
这才算是她来到这月老谷里度过的第一个夜晚,还是圆月,月色皎洁,清清泠泠的洒了下来,让庄浅眉眼间原本的疲惫反倒驱散不少。
“呼!”庄浅长呼一口气,看见院子里的椅子上并没有人,就走了过去,打算在椅子上坐一下再回房间。
毕竟,夜晚真的太难遇了,谁知道下一个夜晚会是什么时候?
大概,以前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竟然会这么稀罕晚上……
庄浅轻叹一声,晃了晃头,这一晃,眼角余光却瞥到了另一侧的异样。
那边她从来没有去过,一来是常在屋子里待着,二来还是因为如果没有向倓,她是不敢一个人随便的走动的。
庄浅看了过去,确定方才那一眼的亮光并不是自己的错觉,不但不是错觉,庄浅发现,那里的亮光……很是古怪。
实际上,那边的亮光是淡淡的白色,并不算是太起眼,让她一眼注意到的原因是那道亮光似乎和天上的圆月有些什么联系。
像是月光真的从天上洒下,源源不断,像是在供养者什么。
这个念头一出,庄浅心里就是一跳,她眸光闪了闪,神色有些挣扎,过了一会儿,见那白光还是没有散去,到底还是咬了咬牙,抬脚往那边走去。
都说好奇心害死猫,如果今晚真的因为她这不可遏制的好奇心而害死了自己,那可就完蛋了!
庄浅往那边走的脚步一顿,人就停了下来,她不能死,至少,在等到祁严之前,她都不想死。
心里突然冒出这个念头,成功的慢慢消淡了她心里强烈的好奇心。
于是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庄浅就不是那么容易被那股白光吸引,她看了一眼那边,还是转身,想要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只要回去睡一觉,然后好好地理一理这段时间看到的一切就好了,至于其他的,她不想关心。
“你什么时候来的?!”一转身就被身后的迟雾吓了一跳,只是还好庄浅没有失态的尖叫出来,只是脸色变了变,后退了半步看着她。
迟雾似乎一点也不介意自己的出场吓到了人,反而一本正经的回答了她的问题,“刚来不久。”
至于这个不久到底是多久,那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庄浅也没有做什么事情,倒是没有什么好心虚的,只是想起了那边的白光,还是微微拧了拧眉,想要越过迟雾回自己的屋子:“大半夜的不睡觉,在外面晃什么呢?”
像是抱怨一样的嘟囔了几句,庄浅走过迟雾身边的时候,却听到耳边一声很细微的轻笑。
“你不想去看看吗?”
“不想。”庄浅头也没有回的就拒绝了来自迟雾的蛊惑。
迟雾微微偏头,看着她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眼里带上了一些意外的笑意,“那可由不得你了。”
整个人突然腾空而起的庄浅,在愣住之前,就听见迟雾声音有些遗憾的说了这么一句,只是很可惜,虽然庄浅心里很快的就有了不好的感觉,还是没来得及反应。
再说,她也根本躲不过迟雾。
迟雾的身手实在是太快了。
她只是一手扣着庄浅的肩膀,将庄浅整个人都提了起来,脚下速度飞快,在树林里穿梭着,看方向就是去白光的那边的。
“你干什么?快放开我!”庄浅回过神之后,立刻喊道,一边喊着,一边惊吓的身手抓住了肩上迟雾的手。
这算是她第一次和迟雾有直接的肢体接触,所以在触及她的手背时,被猝不及防的冰冷给吓住了,那一瞬间,庄浅却想起了初见祁严的时候,祁严的身体也很冷,不过又有些不一样。
至少,那时候还没有直接触碰到祁严,她就被他的冷气冷到了,而迟雾,似乎只要不直接碰到她,就不会感觉到那股子寒冷。
心里一哆嗦,庄浅没来得及细想,就已经嘴快的问了出来:“你是鬼?”
“嗯?”迟雾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听清她的话,有些往她的方向偏了偏头,可庄浅看见她的脸上分明就没有不解和疑惑。
显然,她其实是听见了庄浅的那句问话的。
所以,这个“嗯”又是什么意思?让庄浅在意的是迟雾的语气,她这样根本就没有办法确定,迟雾到底是不是承认了。
不过,好在迟雾没有让庄浅继续猜下去,在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她将庄浅放下,侧头看着她,神色颇有些认真的说道:“我不是鬼。”
“不是鬼为什么你的体温这么低?”庄浅愣愣的就问出了口,等真的问了出来,才惊觉,当下脸色比之迟雾这个当事人还要不好,她蠕动了几下嘴唇,就像开口道歉,自己不该问这么多的。
而迟雾已经没有再给她这个机会,“过去看看吧,很好看的。”
她朝着前面扬了扬下吧,没有回答庄浅的那个问题,又刚好转移了庄浅的注意力。
庄浅闻言往那边看去,一入目却是愣住了,眼里有惊异,却更多的是惊艳。
确实是惊艳,只因为月光之下,是一盆昙花,昙花已经有了一个花苞,似乎今晚就会全部盛开,庄浅已经来不及去观察周围的情况了,她所有的心神都放在了那一株昙花之上。
昙花是种在一个不大的坛子里的,被放在一块空地之上,似乎是有人特意放在那里的,原因很简单,好像是要让这株昙花好好地修炼。
是的,修炼。
原本庄浅看见的那些白光确实是圆月上倾泻而下的月光,月光清泠,正好落在昙花之上,看着就像是昙花在吸收着月光,和传说中妖修炼的时候很像。
也很美。
至少庄浅看着,丝毫都不觉得害怕,反而很是惊叹。
“好看吗?”耳边的声音很轻,庄浅也不在意问自己的是谁,听见了就诚实的点了点头,乖巧的回答道:“好看。”
确实是好看啊。
迟雾歪了歪头,看着庄浅的反应,眼里有一闪而过的笑意,她又偏头,看着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独孤,笑道:“连她都觉得好看,要你承认一句好看,就这么难?”
看人家庄浅多么的老实,好看就是好看,没有什么要隐瞒的。
哪里像某个男人,每次问都不给个答案。
就算他话少,可点头摇头总不难吧?!
独孤依旧沉默,对于迟雾的话不为所动,他的目光落在那株昙花上,眸光柔和的不可思议,只是在场的,除了迟雾,庄浅和独孤这时候都没有注意到,原本并不起眼的坛子,在坛身上有一道难以察觉的黑气一闪而过。
庄浅一直没有出声,就是怕自己一出声就打扰了这株昙花的修炼,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真正的妖,吸收月光修炼的了。
这谷里的东西本就不同寻常,庄浅看了那么多的书之后,能接受的东西也就越多了,包括妖,想想那时候她和燕烟还有十三在马车上说着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妖怪的事情,如今这些事情就摆在了她的面前,让她亲眼见证。
“不知道那只乌龟是不是也是妖。”庄浅突然低声喃喃了一句,没有看见身边迟雾和独孤神色都是一动,而后两人对视一眼,神情都有些意味深长。
没有人回答庄浅这个问题,而庄浅也不过是突然记起而已,那只奇怪的乌龟,她倒是再也没有见过了。
正想着,自己要不要再去那个湖边看看,说不定运气好就碰见了的时候,就发现那株昙花周围的月光突然一盛。
有些刺眼,于是庄浅下意识的就闭上了眼睛,等察觉到白光散去之后,她才睁开眼睛,也就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天就又开始亮了起来。
似乎随着昙花的修炼结束,月老谷的黑夜也开始消失。
于是,在天光大亮的时候,庄浅就看到原来不知去向的向倓站在她的面前,怀里捧着一株昙花。
“你怎么也来了?”向倓见她睁眼看过来,有些意外的问道。
庄浅微微一愣,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怀里的昙花,心里隐约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来,“迟雾让我过来看看的。”
“很好看,那株昙花。”庄浅抿了抿唇,真心实意的补了一句夸赞。
向倓顿时开心的笑弯了眸子,而后庄浅就听到她说了一句:“我也觉得我的本体长得很好看。”
“本体?”庄浅瞪大了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声音突然有些不受控制的拔高了一点。
向倓像是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愣了愣才点头说道:“是啊,我的本体就是昙花,还差一次开花,我就可以历雷劫了。”
她说的一脸淡然,丝毫不担心这个消息对于庄浅来说意味着什么。
实际上,庄浅在明白她说的是什么的时候,就已经愣住了,怔愣了许久许久,脑海里不断地回过向倓说的话,还有自己在树上看到的那些东西。
书上说,植物要修炼其实是最难得的,更何况还要修炼出神智,又要修炼出人形,最后得正果,这其中的每一步都容不得有丝毫的闪失,每一个环节都要经历一次历劫,而每一次历劫,都意味着九死一生。
可向倓却说,她还差一次开花就可以历劫了。
庄浅过了许久许久才回过神来,而一回过神,就看到向倓有些担忧的站在自己的面前,她的怀里还是抱着她的本体,那株昙花。
这样凑近了看,似乎更加的好看了。